香淡如蘭

凱倫是個病懨懨的女人。

她孤身一人，與我的房東住得很近，是好朋友。她們非常要好，可以互相放一套房子鑰匙在對方的花園里，以備不時之需。我與她漸漸開始相熟，和蒂娜等人去她家聚會過幾次。她因一次感冒沒有得到及時治療，患了心肌炎，又延誤成嚴重的心臟病，已經(jīng)10年了。這些年來，她沒有依靠救濟，而是做自由職業(yè)者，進行電腦設(shè)計。每次去她家，都是由我們這些來聚會的人自帶酒食。

凱倫是一個溫弱友善的女子，在她家的感覺就像17、18世紀法國學術(shù)界的沙龍一樣，自在、隨意、富有情趣。而她就是那個有著良好修養(yǎng)的沙龍女主人，飽讀詩書，通達人情，雖疾病纏身，卻讓每個客人都舒服、自然，如回自家一般。

由于她身體的原因，我們見面的機會并不多，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開始了解她的生活。那是復活節(jié)后不久，房東家來了客人，與我商量可不可以到凱倫家暫住。在凱倫家的一個月，我知道了凱倫竟有一個男朋友，叫大衛(wèi)。每個周五晚上下班后，大衛(wèi)都會來看她，為她做晚飯。吃過飯后兩人會很愜意地聊天。不知道大衛(wèi)是從事什么工作的，他中等身材，一頭褐發(fā)，五官清秀，彬彬有禮。凱倫身體不適時，大衛(wèi)會給她讀書，一直待到10點多才走。

偶爾經(jīng)過客廳，看到兩人四目相對，含情脈脈。英國春天的晚上依然很冷，但壁爐的火燒得很旺，滿屋都是暖意和柔情。

每個周五的下午，凱倫都會停止工作，慢慢地將屋里收拾整齊，在客廳里放上幾張音樂CD和幾本兩人喜歡的書。她會很精心地化妝，挑選最喜愛的衣服。打扮過的凱倫，光彩照人，加上她特有的蒼白面龐和長長的褐色卷發(fā)，便有一種凄艷的美。

當她從我身邊飄過，我總能聞到一陣淡淡的清香，香味怡人，香如其人。我問她那是什么香水，她說那是一種Gloucester郡產(chǎn)的香水，香型是空谷幽蘭，不是什么特別有名的牌子，但她和大衛(wèi)都很喜歡。“為什么?”我不禁問。凱倫淡淡地一笑：“我沒有跟你說過，大衛(wèi)和我是大學同學，感情一直很好，但由于各自都市望發(fā)展自已的事業(yè)，所以約定畢業(yè)后先各自闖蕩三五年，然后再談婚論嫁。但后來，我得了慢性心臟病，不想成為他的負擔，雖然他得知我的病后馬上趕來向我求婚，但我一口拒絕了他。他求了又求，我拒了又拒。他最后一次向我求婚被拒絕至今，也有五六年了吧。但他一直堅持每個周末來看我，我想有這么一個朋友也很好，我們是精神上的戀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好，不知道什么時候死去，有個人常在身邊，不孤單。至于這種香水，是大學最后一年的夏天，我們出去玩，在G10ucester郡的一家小禮品店里發(fā)現(xiàn)的，大衛(wèi)說這就是我的氣味，你說呢?”我說：“只有愛你至深的人才會有如此貼切的形容。”

回到房東家里，我沒有提大衛(wèi)，怕有議論人長短的嫌疑。直到有一天房東問我：“你見過那個大衛(wèi)了?感覺怎么樣?”

我說：“他們很般配，真可惜。”

房東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大衛(wèi)的第二個兒子已經(jīng)兩歲了。”

“什么?”我非常吃驚，“他已有家庭?”

“是啊，大衛(wèi)是做出版業(yè)的，幾年前凱倫最后一次拒絕他不久，他就與一位同事結(jié)了婚，現(xiàn)在住在牛津，開車到這里一個半小時。但他還是每個周五來看凱倫，連小孩出生前后都沒有間斷過。”

“他太太知道嗎?”我迷惑了。

“知道，畢竟是知識女性，她了解大衛(wèi)，大衛(wèi)非常愛家庭，愛孩子。她知道大衛(wèi)的取舍，但凱倫實在可憐，她全當這是在做善事。”房東答道。

“你們一定得瞞住凱倫，否則她會傷心。”

房東笑了：“凱倫知道。但她裝做不知，怕大衛(wèi)難堪。她說希望能給大衛(wèi)的愛人不能給他的感受，畢竟兩人曾有過大多的共同情趣。他們都想維持一種永恒的情人關(guān)系，保留那與眾不同的感受。”

我思考著房東的話，在這個3人編織的謊言里，竟體現(xiàn)著如此的忍讓、寬容和理解。至于，那與眾不同的感受，應(yīng)該是那縷淡淡如煙的蘭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