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過招

上午十點鐘左右，新武市南關(guān)街頭，從北邊走過來一個胖小伙子。胖小子一路走著，不停地左顧右盼。走到一家鞋店門前，進去要了一雙特大號蘭帆布面膠底鞋。他見門口擺著幾把椅子，就坐下想試試這鞋。小伙子手上掂鞋，坐到椅子上，翹起腿來，就要試穿，身子剛一就勁，只聽“咔嚓”一聲，胖小子趕緊站起來扭頭一看，只見椅子歪倒在一邊，折了一條腿兒。胖小子提著鞋，又坐到旁邊椅子上，又要試穿，往后一靠，只覺得身子搖晃了一下，剎那間把握不住，只聽“砰”的一聲，蹾到地上，把屁股跌成了兩半兒，疼得他直流眼淚。原來椅子的靠背被他坐裂了，三條腿兒歪在了一邊兒。就這樣，胖小子一連坐壞三把椅子，正要再坐第四把椅子時，鞋店老板急匆匆地走過來攔住他，氣呼呼地說：“你小子，想把我的椅子都坐壞呀！”

原來，鞋店老板聽見椅子折壞的聲音，抬頭看見了那試鞋的胖小子，不由吃了一驚：哎呀，那小子，一米八九高，膀大腰圓，渾身肥肉，得有三五百斤！再讓他試下去，還不把椅子都坐壞？于是趕緊奔了過來。

可是，胖小子不服氣，反問道：“咋，這椅子，不是讓顧客試鞋坐的？”

老板說：“是讓坐，可你不能坐壞呀！”

“那怨你的椅子不結(jié)實！”

鞋店老板“嘿嘿”冷笑一聲，挖苦道：“你還怨椅子不結(jié)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就你這大屁股，甭說木椅子，就是鐵椅子也吃不消呀！”

圍觀的人“哄”地發(fā)出一陣笑聲。

可是，胖小子也有道理，爭辯說：“你怨我胖呀！那你咋不在椅子上寫上‘不讓胖子試鞋穿’？難道你這鞋光賣給瘦子？”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一聲高一聲低，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直堵了半條街。

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突然闖進一個人來。這人叫李善才，五十多歲，在鞋店的對面開家具店。李善才人很精明，做生意很有心機。這不，剛才他一直注意著鞋店里發(fā)生的事情。聽著圍觀者的議論，經(jīng)女兒翠翠的提醒，他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主意，便排開眾人走到前邊，先攔開鞋店老板，滿臉堆笑地說：“不就是兩把椅子嗎？哪兒犯得著生這么大的氣？”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偉人頭，塞進老板衣兜里：“聽老哥的話，和氣生財，咱還要做生意呢！”連說帶勸，就把鞋店老板推回了店里；又轉(zhuǎn)身擋在胖小子面前，笑容可鞠地說：“不就是買雙鞋嗎？怎么冒這么大的火？怒火傷肝，年輕人，你這么大的身軀可架不住扯急上火。走，到我店里喝杯水酒，消消氣。”李善才又連拉帶扯，把胖小子拽進了自己店里。

胖小子火氣未消，氣呼呼地說：“你給他錢，我可沒錢給你！”

李善才卻不在意，瞧著胖小子那一身肥肉，笑瞇瞇地說：“你不給我，我可以從你的工資里扣。”

胖小子瞟了李善才一眼，不屑一顧地說：“我哪里有工資？我根本就沒工作！”

李善才說：“我聘用你呀！來我這店里上班行不行？”

胖小子不相信，驚疑地問：“真的？”

“一月五百元，明天就來。”

胖小子滿臉驚喜，又不無擔(dān)心地說：“可是，我什么也不會呀，就有這身肉！”

李善才上下打量著胖小子，就像是在欣賞一件剛剛出土的文物。看著胖小子，覺得他挺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不過，這都無關(guān)緊要。他笑嘻嘻地說：“我要的就是你這身肉！”

俗話說，事兒怪，傳得快。胖小子一連坐壞三把椅子的事很快傳開了，而且越傳越神，甚至傳說他一連坐壞了十三把椅子。胖子上班后，人們都想一睹胖子的風(fēng)采，使得家具店天天顧客盈門。李善才還覺得這效應(yīng)不夠，又給胖小子做了一件印有家具店標(biāo)志的寬大衣裳，讓胖小子穿上，敲著鑼鼓，繞大街，穿小巷，引得人們都圍著胖子看，跟著胖子走，使得家具店門前總是門庭若市。

李善才天生一個會做生意的腦袋瓜，總能不斷想出新招數(shù)。他又在店門前掛出胖小子的巨幅畫像，打出“胖子壓不垮的家具”的招牌，讓胖小子現(xiàn)場表演：在椅子上打坐，在桌子上金雞獨立，在席夢思床上前后滾翻。人們相信這里的家具結(jié)實耐用，爭相購買，李善才生意紅火，日進斗金，很快把家具店發(fā)展成了家具城。

李善才看著胖小子的一身肉，腦子一轉(zhuǎn)，又有了新的發(fā)展計劃。可是，就在這時候，胖小子突然提出要辭職不干了。

李善才百般勸說，胖小子就是要走。

李善才哪舍得放走這棵搖錢樹，另外，他還擔(dān)心胖小子如果到了別的家具店，那豈不成了自己的威脅？李善才絞盡腦汁想辦法，猛然心頭一亮：如果把女兒翠翠許配給他，這家具城不就成了一家人的了嗎？他還走什么？于是他便找了個借口，繞著彎兒對胖小子說：“你在這兒干了這么長時間，怎么能說走就走呢？招聘你來是翠翠的主意。要走，我也得同翠翠商量商量啊。”

胖小子說：“那好。俺就再等你兩天。”

不過，李善才心里卻并不十分有底兒。胖小子白白揀個俊閨女，自然沒得說，問題是想到要同女兒說這事，他心里就發(fā)怵。因為，五年前，翠翠要同男友結(jié)婚，他嫌那男的家里窮，就借口那男孩兒長得胖，硬是把二人拆散了。從那以后，無論誰給翠翠提親都遭到翠翠的拒絕。

一天，李善才硬著頭皮對女兒說：“翠翠，爸爸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李善才說了自己的打算。

果然，翠翠眼皮兒沒抬冷冷地說：“就那小子？你不嫌他胖？”

李善才雖然知道這是女兒在挖苦自己，但他早做好了準(zhǔn)備。任憑女兒不理不睬，諷刺挖苦，他還是耐下性子勸說翠翠。李善才說得情真意切，講得口干舌燥，到后來，竟然潸然淚下。

畢竟父女情深。翠翠看著雙唇干裂的爸爸，只好勉勉強強地說：“爸，女兒依你。不過，他那么胖，我怕……行嗎？”

李善才一聽女兒有了活口，馬上同胖小子一說，胖小子自然同意。于是，選定日子，二人很快舉行了婚禮。

洞房花燭夜，人們散盡后，李善才不放心。就到院里走走，留心有什么動靜。走過女兒房前時，聽得里邊有說話聲。那胖小子說：“翠翠，你看得真準(zhǔn)！你爸果然有經(jīng)濟腦瓜，一下子就看中了我這身肉的商業(yè)價值。不過，這一次，咱可是走了一步險棋呀！”

翠翠說：“險什么？我還不知道俺爹？純粹錢串子腦袋！”

“嘻嘻，就是。你爸就沒看出來，俺這個大胖子，就是五年前的那個小胖子！”

李善才心里一激靈：原來他還是他呀！五六年了，他們竟一直相愛著，怪不得給翠翠說親她都不答應(yīng)呢！他算是服了這兩個年輕人了。他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一股什么滋味：是酸澀？是甜蜜？還是對這對年輕人的執(zhí)著勁兒的欽佩？一扭頭，急匆匆奔回了自己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