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忘記的兩句話

京城西北郊，有一家名叫敦煌的小酒店，它是京城未入流畫家經常光顧的地方。這陣子陰雨連綿，店堂里零零散散坐著十幾個人，都在喝著悶酒，想自己的心事。

店堂一角，坐著位年輕的外地老板，面前桌上擺著幾碟菜一瓶二鍋頭，他不緊不慢地嘬酒吃菜，卻用心審視著門外進來的每一位客人。彈簧門一響，閃進一個人，小老板眼光突然一亮：就是他了！連忙起身緊前幾步，拉住來人的手說：“張大師，您老來啦！請這邊坐！”盛情之下來人只好入坐，有些惶恐地問：“先生，你認錯人了吧？”小老板說：“怎么會？張少千張大師，畫壇大腕，天下誰人不識君？”來人連連搖手說：“這個玩笑開不得！”說完起身要走，卻被按住，小老板吩咐小姐添碗筷來，另外加兩個菜，笑著說：“先喝上兩杯，聽我把話說完再走，如何？”來人只好說：“先生破費了！”

來人姓龍名川，早些年從師范大學美術專業畢業，曾在一所縣城中學教了幾年書，眼看下海的哥兒們賺得盆滿缽溢的，也動了心，于是辭職到京城闖蕩。在商海里撲騰了一陣子，錢沒賺到反嗆了一肚子水，這才知道錢字一邊兩把槍的厲害。再想上岸，腳不點地身不由己的如何上得去？只好游蕩京城，干上了搗鼓假畫的營生。龍川雖然畫畫缺少靈氣，但畢竟是科班出身，臨摹某位現代大師的畫，雖說不上以假亂真，糊弄外行還是綽綽有余的。只是這天子腳下，皇城根前能人太多，生意難做。這不，連著個把月沒開張，再不想轍，就要斷糧了。

俗話說酒后吐真言，一瓶二鍋頭見底，話就敞亮了。小老板說他叫佘林，在江南竹州縣開了一家畫店，想從京城請位大師級的畫家，到竹州展畫賣畫，肯定能賺大錢。他不想賺大錢，只想賺個影響，賣畫的錢全歸大師，而且他包吃包住。龍川嘆息說：“條件倒是很優厚，可惜我不是大師！”佘林哈哈笑道：“這我知道！張大師會來這里？”龍川不高興地說：“你這不是拿我開涮嗎？”佘林急得直搖手說：“龍先生千萬別誤會！其實我哪能請得動張大師？我的意思是，請龍先生到竹州去客串一回張大師，就按前面講的條件，咱倆簽個合同如何？”龍川有幾分動心，猶豫地問：“這能行嗎？”佘林說：“

怎么不行？一你外形酷似，二懂畫會畫。再說竹州山高皇帝遠的，誰認識誰呀？”龍川牙一咬就在合同上簽了字。兩人換了名片，約好半月之后竹州見。

剛好有一位外地來京的畫家，畫畫得有些功力，只因為是畫壇白丁缺少名氣，在京多年還沒混出頭來，心灰意懶之下要把多年所作的畫一次性處理掉，龍川看準時機，把價侃到二十多元一幅，花了兩萬元全部盤下，準備帶到竹州辦展賣畫。

佘老板年紀雖輕道行可不淺，辦名人畫展他出錢，在幕后當操盤手，把個文化局吳局長哄著捧著，推到前臺打招牌。開幕式吹吹打打剪彩宴請好不熱鬧，縣里張書記、王縣長幾套班子頭頭腦腦都來為名人雅士捧場。佘老板和‘張大師’陪著領導賞畫，領導在哪張畫前駐足，佘老板就馬上取下，“張大師”現場題跋，人人喜得像捧著個金元寶。

領導來捧場，啥事都順當。看畫買畫的人一撥一撥的，佘林暗中叮囑龍川，夜長夢多，險只能冒幾天，見好就收。要他一開始就放開膽要價，價越高人家越相信你是大師。龍川想佘老板真夠仗義，就照著他的意思大吹大擂自己賣的畫。價兒抬高了，買畫的人卻不見少，六天不到凈賺了三十萬。

這天下午“張大師”正在給畫題字，一個大個擠進來，邊看邊嘖嘖稱贊畫好，但又說這畫開價太離譜，這么高的價，絕對賣不出去的！‘張大師’有意激他說：“我的畫會賣不出去？我六天不到賣了八十萬！”大個聽了灰溜溜地走了。

過了半小時，來了一幫稅務局的人，他們晃了晃證件，要“張大師”按章納稅。“張大師”正要和他們討價還價，突然傻了眼，原來剛才要買畫的大個也換上稅務制服，手上還拿著個錄音機。大個上前說連稅帶罰，一共三十萬，現在不交，按抗稅處理。“張大師”嚇得連忙找佘老板說情，任憑佘老板磨破嘴皮，稅務局的人咬死三十萬。佘老板只好勸“張大師”花錢消災算了，稅務局的人總算給佘老板面子，少收了二萬塊。

龍川氣得連夜離開竹州回到京城，思前想后越發覺得事兒蹊蹺：一來一去怎么剛好不賠不賺，剩兩萬元正好是我買畫的錢。別是佘林那小子下的套？于是馬上打電話到竹州稅務局核實情況。稅務局那邊馬上回話說，最近他們根本沒到畫店收過稅。龍川氣急難忍，用手機撥通佘林的電話罵道：“佘林，你小子也太歹毒了吧！”佘林嘻嘻笑著說：“龍川先生，怪只怪你自己忘了一句話：強龍不壓地頭蛇！”說完“啪”地掛了機。龍川一拍桌子說：“我就不信，沒人管得了你這地頭蛇！”說罷從口袋里找出竹州縣委張書記的名片，打電話對他說：“竹州畫店老板佘林，從京城找來一個騙子，假冒張大師，騙了好幾十萬呢！不信你可以打張大師的電話查詢，張大師的電話號碼是……”張書記果真吩咐秘書去調查此事，騙局很快就被戳穿了。

第二天是佘林的受難日，領導們紛紛派秘書來退畫，公安、工商、稅務、文化部門都找上門來，就在佘林焦頭爛額忙于應付之時，手機忽然響了，佘林一聽傻了，原來是龍川的聲音：“是佘老板吧，你也忘了一句話：跑了和尚跑不了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