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結婚時,日子過得很苦,就連偶爾吃一回煮雞蛋,都是莫大的奢侈。一次煮雞蛋,他剝開蛋殼,掰開那潔白的蛋清,取出誘人的蛋黃,然后捧著溫熱的蛋黃,就像捧著自己那顆滾燙的心,輕輕送到她的嘴邊。將蛋黃含在嘴里,她回報他一個蓄滿愛意的笑,問他:“你怎么不吃蛋黃呢?”他說:“我從小就不愛吃蛋黃,只喜歡吃蛋清。”她面露喜色:“真的嗎?我們一個愛吃蛋清,一個愛吃蛋黃,真是天生的一對呢。”
步入中年,日子早已增添了不少亮色,吃雞蛋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每次煮雞蛋,都是他吃蛋清,她吃蛋黃,十多年了,依舊如此。
直到有一天,在外地讀重點中學的兒子回來,他倆煮了一大碗雞蛋給兒子滋補。看著兒子津津有味地專揀蛋黃吃,他的目光里滿是愛憐,忽然脫口而出:“這小子,跟我年輕時一樣,就愛吃蛋黃。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說完他馬上就后悔了,因為他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但顯然遲了,她狐疑地盯著他,就是不把目光移開,他怯怯地躲閃著,最后終于招架不住,只得老實“坦白”:“其實我從小就愛吃蛋黃,我覺得蛋黃是最好吃的。正因為這樣,過去窮苦的時候,我才舍不得吃蛋黃,而是留給你。”
她的眼睛澀澀的,似乎有什么東西要淌出來。其實,她想對他說,她也一直“騙”著他,她原本是喜歡吃蛋清的,只因為過去他說自己喜歡吃蛋清,她才改了口。但她并沒有說,她覺得已經不需要說出來了。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問:“那后來條件好,吃雞蛋不再難了,你為什么還要堅持吃你并不愛吃的蛋清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吃蛋清吃了多年,已吃成習慣了,再也難以改回去了。”聽他說完,她才發(fā)覺這個問題是根本不需要問的,因為她這么多年不是一直在吃著蛋黃嗎!?
一枚小小的雞蛋,該蘊含多少愛的真義啊!蛋清蛋黃,經歷了沸水的蒸煮,依舊彼此體貼、彼此包容,就像一對不老的情侶,走過無數(shù)滄桑風雨,依舊相互扶攜、相互撫慰,情篤如初。而凡夫凡婦的真愛就如吃雞蛋:把自己喜歡的,留給對方;把對方喜歡的,不據(jù)為己有,總是在考慮對方而委屈自己。而且,在漫長的歲月里,不斷調整自己,適應對方,直到把新的習慣融入生命中,就像他和她后來分別都喜歡上了原本不喜歡的蛋清、蛋黃。這樣的愛情,可能不會如玫瑰般熱烈,卻遠比玫瑰有生命力,常開不敗,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