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有孩子了，我們的丁克家庭

一 丁克家庭，誓將浪漫進行到底

10年前，我和趙唯還都是城市中的新新人類。我是公司的業務主管，趙唯是電視臺記者，我們有著不低的收入，又有一定的知識，接觸的當然也都是最新的一些觀念。還在戀愛的時候，我們就一拍即合：將來不要孩子，做個徹徹底底的“丁克”。當時，“丁克”這詞還剛從國外傳入不久，是英文Double income and no kids的縮寫DINK，意即雙收入、無子女的家庭結構。在我們看來，丁克家庭是一種理想的生活方式，它代表了輕松、自由、叛逆、膽識以及勇氣……總之，是一種前衛的家庭形式。選擇丁克家庭，即選擇了一種更為自主的生活方式。

我們都想在事業上有一番作為，工作上的競爭激烈，如果要孩子，必須付出很多，比如時間、精力，我們不想因為孩子影響事業。而且我們喜歡這種純粹的二人世界，閑時在家看書或外出旅游，挺愜意的。我們注重生活質量，也深知在大城市里養大一個孩子，該有多么艱難。孩子出生、喂養，再以后是進幼兒園、上小學、中學、大學，一系列的費用開銷，如果用這筆錢去改善家庭的物質條件（如營養、保健、住房、小車等）和精神生活（如旅游、投資、娛樂等），生活質量會大大的提高。還有房子問題，這是大城市中最敏感的一個問題。我的一個年輕朋友，她即將臨產，可是夫婦倆只有一間沒有衛生設備的8平方米的小屋，我們都不想變成這樣。是的，年輕時想做的事情太多，要發展自己的事業，還希望過輕松、自由的生活，所以我們選擇不要孩子。

平日里，趙唯常去長堤一帶酒吧擲飛鏢或是和人較量打牌，我則愛跳拉丁舞。他總說舞動著的我是一只令人驚艷的蝴蝶。在共度當時還不太時興的情人節時，趙唯曾包下整個酒吧，我在舞池跳了一個晚上，他說要讓我做專屬他一個人的蝴蝶。我們最喜歡的是在黃金假期去外地旅游，趙唯甚至在一家報紙開了一個旅游專欄。我們共同的興趣是登山攀巖等刺激運動，甚至去過羅布泊這樣的生命禁區，走戈壁、穿沙漠、爬沙山……盡情地享受探險的樂趣。我們一直保持著學生時代的愛好，其實最希望保持的是一份好動和活力。兩人步調一致，心氣兒就更高，玩得專業，就更愿意投入。賺錢、出去旅游，然后再掙錢、再出去，用文字和鏡頭記錄每一次走出去的感受。我們忙得要命，又樂此不疲。

那時，我們對自己的事業充滿信心，對自己的愛情充滿信心。在兩個人的世界里，我們發誓將浪漫進行到底。

二 我把第一個孩子流產了

結婚以后，我們住在６０平方米的兩居室里，交通便利，靠近市中心，雖然房間不大，但布置得非常有情調，還具有一些個性化特征，如入戶空中花園、超大弧形凸窗、靈活的多功能房間等。

我們的生活仍然自由自在，而且比較注重高品質的生活。比如每周一定要打網球，周末也經常到海邊觀海、爬山等，在結婚5周年紀念日那天，我們買了一輛別克車慶祝，以后一有機會就開車遠足。而且，兩個人各有自己的自由交際空間，從不用趕著回家做飯，晚上可以和自己圈子的朋友一起去瘋。

我們沒有想過要孩子。在當前競爭激烈的社會環境下，生存是不易的，在外拼搏一番，回家就希望有一個安寧的港灣，一個溫馨的二人世界。如果走進家門，迎接你的是孩子的哭鬧以及由此而生的做不盡的家務，那么煩惱頓生、埋怨頻起，生活還會有什么味道？所以我們很享受這種典型的丁克式生活。

可是好景不長，周圍的朋友都陸續結了婚生了小孩。她們的話題變了，總是油鹽醬醋以及自己孩子怎么怎么樣，并且有些好事者不斷地問我們：怎么還沒要孩子？然后是這些人苦口婆心地勸，總是要生的，早生比晚生好！一開始，我還會表示不屑：“你們為了孩子簡直就是鞠躬盡瘁。但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來，就要對他負責任，如果失業了，離婚了，會對孩子帶來怎樣的傷害？……更何況孩子長大了翅膀硬了，都要離開父母遠走高飛……與其這樣，不如不要。”但時間久了，面對朋友們的婆婆媽媽，我和趙唯只有苦笑無語，解釋也已經累了，索性左耳聽右耳出，但臉上絕對要擺出極誠懇接受的樣子。等到我的好友基本上都為人母后，“課時”陡然增加。她們一見面就給我上課。而且隨時隨地不分場合緊扣中心絕不跑題。吃飯時我夾了鳳爪，被一好友給搶下來：“還吃這些東西，多喝些魚湯，你現在就要開補。”我撇嘴，一副極其委屈的樣子瞧著趙唯。 他忙說：“算了，我們吃過點心才來的！”誰知道這話一說，趙唯成了她們的攻擊對象：“你還喝酒、抽煙，都要戒。”“對，都要戒，還想不想要個健康寶寶！”

我們傻笑著，心想這群姐們兒真夠厲害！更絕的還在后頭。那日住宅小區有一年長者神秘地把趙唯拉到一旁：“我認識一位名醫是治療不孕不育的專家，介紹給你們去看。”我上街看見一只卡通狗毛茸茸的挺可愛，就買了下來，剛進小區的門就遇到樓上的李奶奶，她說：“是有了吧，給孩子買的玩具，是嘛！該要了！”我飛快地逃上樓。周末回去看望兩家老人，均說：“你們是不是該……”欲言又止。讓我們二人世界的浪漫情調大打折扣。

婚后我們一直采取避孕措施，沒想到我還是懷孕了，而且還被一直等著我們有“動靜”的婆婆知道了。她喜出望外，逢人就講，并開始為小孩的事張羅。我對趙唯說：“把孩子做掉吧！”趙唯猶豫不決，說婆婆只有他一個兒子，把懷了的孩子再做掉，她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既然有了，就生下來吧！”“可你不覺得兩人世界的日子很自由自在？就像現在，我們可以全身心地工作，也可以全身心地娛樂。我們不是說好做丁克的嗎？”趙唯說我太自私了，我和他冷戰了5天，這是我們結婚以來第一次吵架。后來，趙唯妥協了。真的決定去醫院時，我的心里突然掠過一絲不安：自己是不是太草率、太自私了？尤其是看到為我作檢查的醫生投射出不解眼光時，我的想法有些動搖了。我反復問自己：這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婆婆知道孩子沒有了以后很傷心，整個人好像老了10歲，但她也沒有怪我，只是一面數落她兒子沒有把我照顧好，一面為我燒這燒那，讓我覺得特別內疚，特別對不起她。

我的母親知道實情后一再數落我：“不懂得養兒育女的樂趣，你永遠也長不大！”“沒有愛心、逃避責任、自私”，“養你這么個女兒，讓我哪里還有臉見親家”，聽著這些話，我回娘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而經過這件事，我和趙唯都刻意回避孩子這個話題。但是兩人世界的浪漫、甜蜜慢慢離去，原來溫馨的家庭現在顯得冷冷清清。

三 春天到了，蒼蠅懷孕了，你還等什么？

“春天到了，小鳥戀愛了，螞蟻同居了，蒼蠅懷孕了，蚊子流產了，蝴蝶離婚了，毛毛蟲改嫁了，青蛙也生孩子了，你還等什么？”今年過年，這樣一條短信息第十幾次地發到了我的手機上。回到老家探親，幾乎每位親戚老友見面都這樣問：“怎么不帶孩子回來？”甚至有人直接問“是不是生不了，不如在老家抱養一個？”我們只有很不自然地笑笑。

我以前對小孩子沒什么感覺，看到小孩就覺得煩，根本不愿意跟他們呆在一塊。后來隨著自己年齡的增大，就覺得性格發生了變化。我到市場上去買菜，有的農民會帶一個小孩兒，特別臟，臉上都是土，我就覺得那個小孩特別可愛，就愛跟他們玩一會兒。

我和趙唯步入35歲后，年輕時的激情在一點點減退，而尋求情感寄托的要求越來越強烈。有一次朋友聚會回來，趙唯對我說看著他們的孩子調皮地跑來跑去，那么天真可愛，他們和孩子之間的那種感情交流，總覺得我們自己缺點什么。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的包里和趙唯的口袋上總會放上幾塊糖果，看見熟悉的孩子便會上前去逗逗他，給他糖吃。

那次有個朋友來家里談天，他正在辦理離婚手續。“結婚時，我們說定，先忙自己的事業，不生孩子。但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了，生意日益做大，可我要那么多錢干什么？如果自己有個孩子，放些精力在孩子身上，該多好啊！因為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續啊！但是，妻子卻只知道忙她的工作，我一直嘗試說服她，她都不聽，一直到我提出離婚，她才讓步，可太晚了，她已經39歲。這是不是有些殘忍？事實上，是她把我拖到了這樣尷尬的境地，和她一直耗下去，雙方都不會幸福的。”

聽著他的話，我的丁克信念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后來我曾偷偷去詢問過醫生，醫生告訴我：“在35歲，懷上帶畸形染色體的孩子的幾率是1／178，流產的幾率是1／200。隨著年齡的增長，女性在懷孕的時候容易出現并發癥，例如妊娠性糖尿病和流產，高齡初產婦的妊娠高血壓綜合征發病率約為年輕初產婦的5倍。到了40歲，并發癥的危險性甚至會更高。”

商量了很久，我和趙唯決定來個親子試驗，感覺好的話，就要個孩子。

當晚，我們將好友兩周歲的小龍兒抱回了家。我們將熟睡的小龍兒放在床中間，睡得很小心，生怕弄出聲響驚醒他，也害怕睡覺不小心擠壓著他，一整夜也沒睡好。天快亮時，我們剛睡熟，一聲脆生生的哭聲就拉響了我們新的一天生活警報。哇，才5點整，平時，我們都要睡到8點多呀。吃完早飯，小家伙就拉著我們往門外跑，吵著要去動物園看虎虎。逛公園，坐碰碰船，過山車，騎旋轉木馬……一直到晚上8點鐘，小家伙才讓筋疲力盡的我們回家。

給小家伙洗澡是很重要的工作。他在澡盆里不停地撲騰著，還會趴下去喝盆里的水。我和趙唯摸著小家伙的身體，感覺是在撫摸一種軟體動物，可愛至極。洗完澡，他就用手不停地拍自己的小屁股，不肯穿衣服。我們這才想起，他媽媽給他洗完澡是要涂嬰兒油的，可家里哪里來的嬰兒油呢？我急中生智，忙找來了自己平時用的護膚油，這才總算騙過小家伙。晚上，我們哄小龍兒睡覺。有時，他會盯著我們看上半天，突然間在我們的嘴上親一下，然后拱進我們的懷里。那一刻，我們所有的煩惱與疲憊立刻就消散了。

趙唯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小家伙熟睡的臉，對我說：“要是我們的孩子，那該多好！”我突然感覺，丁克家庭就要結束了。

四 一個丁克家庭的終結

終于，我懷孕了。婆家和娘家都如臨大敵，婆婆索性搬到我們家，24小時“全程跟蹤”，我媽則三天兩頭提烏雞，拿人參，帶鹿茸過來。趙唯馬上到我的公司請了一年的產假，讓我哭笑不得，卻也抗議無效。虧得我在公司資歷老，能力強，上司也十分看重，要不然還不被“掃地出門”？

其實我自己也緊張得要命，畢竟35歲了，算是高齡產婦，又有一次人流的經歷。在肚子還沒有隆起的時候，我就找來各種與懷孕和育兒有關的圖書雜志，沒事就捧著看半天，并且把它們在房間里放得到處都是。懷孕才一個月，我就開始跑各個嬰兒店鋪，挑選最漂亮的衣服和玩具給我的小寶貝，其實還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呢。趙唯也經常陪我逛，幸好他做記者，時間能自由些。我們經常在一個柜臺前站上半天，就為了討論出哪種奶瓶最實用，哪個搖籃最舒服。

聽人說經常看漂亮的人的照片，肚子里的寶寶也會長得漂亮。第二天，家里就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漂亮嬰兒照，有微笑的，搞怪的，可愛的，紳士的，連衛生間也不能放過，貼了一個衣著華麗的小公主。

趙唯儼然一個標準爸爸。每次健康檢查他都會陪我去，然后在房外等上一個小時，也不嫌累。偶爾我進行超聲波檢測，當他第一次在屏幕上看到還未出世的寶寶在活動，在翻身，都著迷了，好久回不過神來。

我開始害喜了，還很嚴重，吃什么吐什么，這時趙唯總會適時地遞來一杯熱可可或者檸檬汁，再加上幾句貼心話：你受苦了，親愛的。這時我就覺得再怎么辛苦也不算什么了。當我背痛或雙腳腫脹時，他就用熱毛巾幫我敷背，或做足底按摩（這還是他特地拜托醫生給教的）。

懷孕5個月時，醫生說胎兒能聽到聲音了，一向聲大氣粗的趙唯竟也學會了輕聲細語，總喜歡對著我的大肚子說些傻氣的話，比如什么“你好啊！小家伙”，“我的乖寶寶，爸爸來了”等等。我看著孩子似的趙唯，和平時在肚子里拳打腳踢的小寶貝，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幸福，而“丁克”這個詞，早已離我們遠去。

我的預產期是12月3日，11月28日上午，肚子便有了動靜。被每10分鐘一次的陣痛折騰一天之后，擔憂、焦慮、緊張的趙唯決定讓我住院，確保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

辦完住院手續，立刻就有醫生來給我做檢查，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但是嬰兒的體重相對于我的個子稍顯大了些，而且我年紀也比較大了，于是醫生建議我做剖腹產。我心里既緊張又害怕，后來趙唯告訴我，他在手術單上簽字時，心里直想打退堂鼓，簽字的手抖動得幾乎握不住筆。

我換好病員服，躺到手術臺上時，心里才漸漸平靜下來，配合護士、麻醉師做著準備，但我的心卻越跳越快，因為我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寶寶了！由于麻醉藥的原因，我有些昏昏欲睡。突然間一聲響亮的啼哭直撞我的耳鼓，麻醉師報告了時間“5點20分！”。一會兒，護士將一個包裹得整齊的、干干凈凈的小家伙抱到了我眼前，“恭喜！是個6斤重的男孩！”并讓他的臉在我的臉上輕輕貼了一下，疲倦的我只看到了小寶貝那白凈的小臉和稀疏的頭發，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和激動的心情，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