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見到許風就對他的印象極其惡劣。這個男孩一張白白的臉,頭仰得高高的表情冷冷的。奇怪見到他之前怎么一大幫人提醒我別被他電暈。心想這樣的白面書生型,本姑娘一輩子都不會喜歡。
那天是我進入大學后的第一個中秋晚會。傳說中的白馬王子兼主持人許風楚楚衣冠翩翩上臺,四周立刻掌聲雷動。我來的晚,只撿了個禮堂靠右窗的偏座,這個角度看帥哥便有點風度翩翩。許風捧著麥克一張嘴就來了句:明月幾時有?在他左斜60度的人群里立刻有人尖聲接了句:把酒問青天。聲音動聽且刺耳。底下爆笑。許風劍眉微蹙,冷冷的眼神直直向右窗處掃過來,我左掌平伸搭在額角上向他“刷”地一致意,許風牽起嘴角淡淡一笑算是回應。
我心里得意洋洋。那一晚,許風再上臺,不管再報什么幕,總要神經質地先朝我這邊瞄上一眼,得,作下病了。
3天后我進入星星校園廣播當編輯,20平方米不足的廣播室里我和許風狹路相逢。看到他的第一秒我的表情有些慌亂,死定了死定了,沒人通知我搭檔是他,我沒心理準備。許風一臉壞笑,坐在床邊的美麗夕陽里,修長的手掌搭在額頭上斜斜一揮,之后便不發一言地坐等我出洋相。我孤注一擲,掏出電話“噠噠噠”手指頭一通狂點送到耳邊,喂,培鴻啊,這個編輯我不想當了。許風立刻羚羊般敏捷地跳過來,搶過電話“啪”地關掉。我錯愕地抬頭,許風一雙眼睛晶晶亮亮攝人心魄,小丫頭,Game just start!
二
我們卯上了。我見到他從來當他是空氣,招呼都不打。而許風更是新仇舊怨對我恨之入骨,因為我編的稿子龍飛鳳舞能把遠視看成近視。我們讀的是臨床,將來是要當大夫的,誰有幸見過大夫整潔的方子?我算提前演練。不過也演練得有些離譜。廣播站長兼許風的死黨培鴻就曾幸災樂禍地向我透露,一次許風曾捧了我一篇稿子號召班中16名同學一起猜我的一個字,居然猜出16種答案!
我當場暈倒。
所謂冤家路窄。每天6:00時晨跑半小時乃是我多年的習慣,就那么一次我心血來潮早起了一刻鐘。秋日清晨陽光輕灑草香四溢,慢跑在校園甬道上不覺神清氣爽。我低了頭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剛剛轉過2號樓,對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距我3米不到的前方,許風一身白得刺眼的運動裝,雙目平視跑姿輕盈。我站住,我偏了偏腦袋,我皺起眉滿臉敵意地環視操場,我決定不理他,繼續跑。可就在我跑到和他相平欲與他擦肩而過時,許風“唰”地一回身并肩和我跑了起來!十分丟人,我心下立刻兵荒馬亂。怕一張嘴露了馬腳我便不說話,許風也不說話,一種平靜的默契在我們中間悄悄傳遞。我們就在這樣的默契中并肩跑出了人生中一個美麗曼妙的清晨。
第二天6:00時,當我一身輕便的來到操場,我看到了許風。他沖我無聲笑笑,單掌瀟灑斜揮,嗨,早上好!
三
是的是的正如你們所想象的那樣,我和許風和解了。當我們并肩跑出第23個清晨的時候,我們戀愛了。秋天的潮濕空氣里,許風滿眼潮濕的深情,我抬起手去擦他額角閃亮的汗水,于是時間在那一刻停止,之后以更優美的速度繼續。
我們開始出雙入對。我們身后謠言四起怨聲載道民不聊生。有句話叫只羨鴛鴦不羨仙,我們的相愛嫉妒死全校1000多人。許風專心細心無比貼心。我有點操心,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要撕掉N封女生們塞給他的情書,吃上N次醋。許風從不辯白,總用行動取代誓言。排隊打來的糖醋排骨,我喜歡的馬修·連恩的CD,月月舒沖劑。有一次我肚子疼得受不了,許風是把我背到校醫室的,原本單薄的肩膀竟讓我感覺那般溫暖有力。他不徒有其表,他不招風引蝶,他比人們想象的專情多了可靠多了。咯咯,我的愛情就這樣從天而降,我的愛情是灰姑娘舞會上的玻璃鞋,多希望我們的愛情四季輪回能永遠這樣完美光鮮。
2001年的寒冬1月,我過22歲的生日。那一晚大雪紛飛,許風單手抱了大大的秋林蛋糕敲開我的房門。室友的尖叫歡呼中,他的另一只手又變魔術般捧出一束玫瑰。我心跳丁冬,對他那份長長久久的愛瞬間排山倒海,我情不自禁地傾身上前,雙唇輕輕貼上許風冰涼的面頰,眾目睽睽下我在他的懷中流下幸福的眼淚。玫瑰花瓣上雪滴晶瑩,燭光搖曳,我陶醉的閉眼許愿:保佑許風不要離開我身邊。就這樣在我身邊。
四
畢業的夏天照例上演生離死別勞燕分飛。校園里隨處可見抱頭痛哭的情侶,我和許風每天坐在圖書館前的臺階上,黃昏中安靜地依偎,相對無言。人生中太多悲歡離合,多少人將在聚聚散散中走失,而我們將如何在對方眼中找到彼此。許風的家鄉在廈門,廈門有多遠啊!許風在夕陽的目光里握緊我的手掌,手指在我的掌心輕柔滑動,寫下一句英文:To be continued .
站臺上的送別千篇一律。沒有惜別的眼神,沒有祝福的語言,沒有眼淚,許風肩上背著我送他的大大的李寧包。火車開動的瞬間,許風在列車的玻璃窗里咬緊了嘴唇,我左掌搭在額頭上,故作瀟灑地向他揮手道別。廈門一家媒體機構向醫科畢業的許風拋出繡球,我就這樣眼看著他的人生斜斜穿出我的生命,伸展成另一條直線。愛再完美,在冷酷的現實面前終究不是無懈可擊。對此,誰都無能為力。
只是,許風許風,你可還記得,相識之初你是如何在我們擦肩而過的瞬間堅定地轉身,堅定地攫住了我們的愛情?
一個月后傳來消息,許風成為廈門一家電視臺新聞頻道的主持人。
邁進當地一家最大的醫院,我成為一名白衣飄飄的女醫生,培鴻也同時分來這家醫院。每天滿眼的病容慘淡支離破碎,生活中新的人事與應酬讓我應接不暇。內科的工作出了病房就是坐下來開方子,我埋頭苦干,每張方子卻都寫得工工整整。
五
同事們見我獨來獨往,便每每張羅著要把我推銷出去。我無聲笑笑,方知自己已是落寞得讓人可憐。多年內向的培鴻卻突然有了動靜,煞有介事地向大家宣揚,No way no way!岳錦好吃懶做脾氣大,你們的好心省省吧。我哭笑不得。
培鴻開始有計劃地接近我關心我,可神秘兮兮總像進行著一場陰謀。一到周末他便要拎著一兜子好吃的約我去看電影,自己參加個籃球賽什么的也要拉上我給他當觀眾。知道我愛吃排骨,培鴻便常常顛顛地給我送到科里,還大張旗鼓恐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偶爾培鴻送我回家,等我進了房間再到窗前看,他還會站在原地,一手舉著電話仰著頭尋找著我的窗口。我有些內疚,我心里清楚,就憑他和許風曾是昔日好友,我和他斷無可能。
數九寒天,又是我的生日。培鴻早早說好要送我一件神秘禮物。可那天他空著手把我帶到波特曼餐廳,他說錦兒去年許風送你的蛋糕其實是我幫他買的,我心說來了來了,可他又問你還記得你當時許過的愿嗎?我笑笑,什么愿在今天都作不得數了。不不,岳錦小姐你往窗外看看,說不定心愿就會實現呢!于是我詫異地望向窗外,于是我瞬間呆掉,于驚喜中張大了嘴巴和眼睛。漫天飛雪之下,許風一襲白棉衣,手里拎著大大的秋林蛋糕。我飛奔出餐廳,不可置信地在門口停下腳步。許風寒風中一臉溫暖的笑意,手掌在冰球帽上輕輕推送,小丫頭,我還算準時嗎?
那頓晚飯是許風買的單。許風把我扔在一邊,對著培鴻一通感激涕零千恩萬謝。我乖乖坐在角落里,一遍遍把許風單薄的生日禮物舉到空中。是一張介紹信,下一個星期許風就要帶著這張介紹信到哈市一家電臺報到,許風說為了這薄薄半張紙,他在廈門整整抗爭了一年。
蛋糕我沒舍得吃,因為那漂亮的巧克力擠成的一行英文,是無數次在我夢中出現的我默念過無數遍的一句話: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