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江曉梅時,我31歲,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姻,失敗的原因是我的外遇。
我的第一任妻子是個中學老師,因為長期在校園里工作,她就像一個不諳時事的白雪公主一樣純潔。有她在身邊,我感覺到婚姻里的那份踏實,所以內心里我是很愛她的。但婚后半年,我遇上了另一個女孩子,是我原公司新招聘來的女大學生。她長得嬌小玲瓏,性情卻是與我妻不同類型的,完全是進攻型的,本來我心里就希望著有點艷遇之類的事發生。因此我倆一拍即合,很快瞞著我的妻子,發生了地下情。
誠實地說,我并不希望這段感情影響我的婚姻,從內心里來說,那個女孩只是給我提供了婚姻以外的另一種體驗。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妻子終于知道了這一切,沒想到這個平日里說話都沒聲的女人,知道了事情真相后,卻堅決地毋庸質疑地要和我離婚,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所以無法容忍我對她的哪怕一點點背叛,在她的堅持下,我不得不和她離了。離婚的結果是,我失去了大部分財產,重新成了一個單身漢,并且招致了親朋好友的一致譴責。
在那些沉痛反思的日子里,我突然發現,外遇傷害的不僅僅是女人,男人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突然把這一切的結果歸結于自己娶了一個傳統的、愛“較真”的女人,如果我娶的是一個開放的女人,擁有一個開放的婚姻,那么當我有外遇時,她肯定能以開放的姿態來接受外遇,而不會不依不饒地選擇要和我離婚,那么,我和她今天兩敗俱傷的局面就不會再存在了。
于是,我準備在第二次婚姻的日子里,我暗暗發誓要找一位開放的妻子,能夠容忍我身不由己的無法預料的外遇。也就是說,有一天,即使我出軌了,婚姻也還能夠繼續存在,因為我實在沒有把握讓自己去為一個女人潔身自好,也沒有勇氣和精力去承受一場又一場破碎的婚姻。
也就是在這種心態下,我遇到了江曉梅。
我和江曉梅是在一次小型的朋友聚會上認識的,她是個憂郁的女人。交往幾次后,我感到和她真是志趣相投,于是,2000年的秋天,我們結婚了,那一年我32歲,江曉梅26歲。
婚后,我漸漸知道了她的一些“底細”。她父親是一位機關干部,和她母親很早便離婚了,原因是她母親的外遇。她母親那個年代,有外遇的當然是樁自感罪孽深重的事,隨后的歲月,她母親一直生活在自責之中,目睹了母親的艱難。江曉梅因他父親當年對她母親的不愿原諒懷恨在心,便想,有一天,當她走進婚姻的時候,她一定要以另外一種姿態面對婚姻。
這種針鋒相對斗智斗勇的玩技的婚姻。讓我開始有些厭倦了。自由當然是件好事,但自由的同時,卻又讓我覺得無法把握些什么。
結婚的前一天,我和江曉梅談到深夜。
我說:“曉梅,我決定娶你,就打算好好愛你,但你是知道的,現在外邊的誘惑很多,我不能在你面前立下毒誓,保證自己常在河邊走而不濕鞋。這是個講究自我的年代,如果我們還讓婚姻束縛自己,可能有些不合時宜。”
江曉梅似乎看穿了我的內心,對我說:“只要你的愛還在我這里,我就不會干涉你太多,不過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一定要對我明說。”就在那一晚,我們的《外遇協議》出籠了:
一、 雙方維持現有的婚姻,本著互相體諒互相謙讓的精神,共同簽訂這份協議;
二、 如果一方發生了外遇,另外一方不能以此為理由向對方提出離婚要求以及分割財產要求;
三、 此協議為夫妻倆人共同擁有,不向外界公開。
在協議上,我和江曉梅都簽上了自己的姓名。
婚姻剛開始還過得風平浪靜,新婚燕爾的新鮮讓我無暇顧忌到外邊的煙花柳巷。但第二年,我就又出軌了,也許是那份《外遇協議》為我壯膽吧,當我和李雪上床時,我竟然沒有半點偷情的感覺。
李雪是我的一位好哥們介紹的,以前是寫小說的,很風花雪月的那種,后來不寫小說改寫歌詞,居然也成了這個圈內小有名氣的詞作者。那天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懶洋洋地瞅了李雪一眼,她臉蛋還算漂亮,就是口紅抹得太多了,和她的那張臉很不相配。
討女人喜歡的男人大概有兩種,一種含蓄的,惹人憐愛;一種便像我這樣的,臉皮比較厚,打扮得像美國的馬蘭·白龍度那樣玩世不恭。現今這社會,玩世不恭也是一種酷,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感覺到李雪就被我身上這種嬉皮士的感覺迷住了。
她和我調侃,頻頻飛過來曖昧多情的目光,我心領神會。后來,當聚會的人三三兩兩地散了,我就走過去偷偷伏到她的耳邊問:“今晚,去我那里,如何?”
她彈了彈煙灰,馬上回應:“好啊,不過,打車錢歸你啊。”
在賓館開好房間,做愛前,我對李雪聲明:“我可不會愛上你啊!”李雪說:“我也不會愛上你啊!”我們哈哈大笑,立刻知道彼此遇到了知音。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家。
第二天回到家,江曉梅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盡管她沒有對我整夜不歸追根究底,但我還是感覺到了她的不高興。畢竟愛有一定自私的成份,面對著丈夫和別的女人的私情,表面上再灑脫,心里也還是多少有些不舒服。那天,我討好地帶她上街,給她買許多禮物,就是想告訴她,不管我在外面做了什么,我的心永遠在她那里的。
但沒想到的是,江曉梅外表很溫柔嫻淑,骨子里卻反叛得很,她深惡我的外遇卻又因為那份協議不好聲討,于是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從那以后,我一回到家,江曉梅就故意當著我的面在電話里和一個男人大聲調情,還毫不忌諱地大呼那個男人的名字“劉偉強”,有一晚,甚至當著我的面給他打電話:“我在某某賓館開了房,你現在就過來吧。”然后樂顛顛地跑出去,留下我一個人在家目瞪口呆。
彼此的外遇讓我們高漲了對彼此的占有欲,但慢慢地,這種針鋒相對斗智斗勇的玩法技巧的婚姻,讓我開始有些厭倦了。自由當然是件好事,但自由的同時,我又覺得無法把握什么。每天回到家看到江曉梅在廚房內忙碌或者在電話里和她的情人大聲調情,就悲從中來,我覺得和她似乎是兩個素不相識的旅店里的客人,只為某種功利性的目的住到一起。
當她的生命用倒計時展開的時候,我們的愛情用讀秒來計算的時候,我真正意識到了我懷里的女人其實值得我一生去好好守候,而婚姻,就是一種責任和義務
正當我和江曉梅在自己制造的《外遇協議》中騎虎難下時,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我正在辦公室,突然接到江曉梅的同事打來的電話,說她半小時前在辦公室突然休克過去,被送到了醫院急救。我扔下電話就往醫院跑。雪白的病床上江曉梅的臉也一樣煞白。在醫生值班室,還沒等大夫開口,我就感覺到了異樣。“我們懷疑你妻子得了一種血液疾病……”我只覺得腦袋轟了一下,雖然對醫學一知半解,但是我知道,一沾上血液的疾病,就不是什么好兆頭。
最后確診要等一個星期之后,我把江曉梅領回家,強裝歡笑,生怕她看出什么異樣。晚上,她很快沉睡過去,我卻久久難以入睡,端詳著身邊的這個女人,第一次有了沉重的愧疚之情,想到她的生命從此可能要用倒計時展開,我們的愛情也要用讀秒來計算,就突然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漫布全身,讓我想放聲大哭……江曉梅醒來了,似乎覺察到了什么,連聲問我:“劉東,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
“傻瓜,你會活得比我長。”我想轉移話題,但止不住的淚水卻滴落在了她臉上。
江曉梅把手伸過來,抹了抹我的眼睛,說:“其實,一聽醫生說一星期后再拿結果,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不過,死了我也心甘,你到底是愛我的……”
眼眶里濕熱的東西頓時大量涌出,我無法遏制地抱著她失聲痛哭起來,嘴里連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在曉梅面前失態,我不管也不顧了,緊緊地抱著她,像怕誰把她從我懷里搶走似的。
生命至此顯得格外珍貴,距離結果揭曉還有6天時間!我們讀秒似的過著相擁的生活,這也是我們結婚以來經歷的最真摯的日子——沒有彼此的勾心斗角,沒有各自尋歡回來的尷尬……純粹的二人世界。簡單的愛和簡單的生活,當我們享受著這種相依為命的生活時,再想想當時那個《外遇協議》,覺得是何等地荒唐。
取結果的前一天,我們誰都沒有睡著,但誰都不敢翻身,惟恐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潮澎湃。終于,在黑夜里,曉梅說話了:“劉東,我以后不會再問你愛不愛我了!”
“為什么?”我問她。
“因為我已經有答案了。”
我的心里流過一陣溫暖而感動的情愫。
曉梅又有些哽咽了,她把手伸過來抓住我的手說:“如果我明天確診不是血癌,就把那份《外遇協議》撕掉,我們再也別在外面找人了,好嗎?”
我點點頭,緊緊握住她的手。
一夜無眠,第二天我和江曉梅起了個大早,早早地就趕到了醫院。8點鐘,醫生叫江曉梅的名字,我只覺得渾身發抖,怕這場大禍真的會降臨。
“排除了急性白血病的可能,只是重度貧血。”
我和江曉梅緊緊擁抱在一起,兩人都情不自禁地流下激動的淚水!
出租車行駛在車流如水的大街上,我坐在曉梅的旁邊,內心感慨萬千,在車內,我們默默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為維持婚姻,為愛得無怨無悔,我將遠離外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