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藏回來已經快一年了,電子郵箱里那些來自斌的郵件仍被我保存著。斌每隔一周便會寫一封E-mail給我,信里沒有什么特別的話語,我卻總是將這些信件當做珍貴的禮物收藏起來。
一年前,我和一群朋友去登珠峰。這趟遠行對我而言,與其說是實現夢想,還不如說是潛意識里想對生命作一個了結。
我的男友愛好旅游,四年前的夏天,我和男友一起去稻城,在一個清晨,他突然離我遠去......我無法接受男友死于高原猝死癥的事實,整個夏天,我將自己關在漆黑的屋子里,對著男友的照片以淚洗面。走出小屋后,我辭掉了工作,背上行囊,決心完成男友的夙愿,走遍天涯海角。孤身一人在異鄉行走,我時時會想起男友的音容笑貌,對他的回憶成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情感上的挫折使我對生活失去了信心,那次出行,我根本不期望自己能從珠峰走下來,只想尋找徹底的解脫。親友們很擔心,紛紛勸阻我這一瘋狂舉動,包括杜武文——我的大學同學兼死黨,他每天打兩個鐘頭電話試圖阻止我,但他的電話對我還是沒有任何意義,我最終還是上路了。
臨登山前,我收到一個自稱是斌的陌生男人的E-mail,信很簡短:“生命只有一次,要活著回到人間,請為愛你的和你所愛的人著想。”這句話有種打動人心的魔力。我竟將這個陌生人的郵件打印出來,折成護身符隨身帶著。在登山的過程中,我們遇到過許多困難,在我幾乎放棄自己的時候,摸到放在口袋里的護身符,我會告訴自己:一定要活著回到人間。平安回到拉薩之后,我才意識到這個護身符在我心中的重量。
男友離世之后,我沒有辦法接受任何一個男人,我總是告訴關心我的人:\"夏天才是戀愛的季節。\"但是,我知道,我的夏天是沒有異性的。春秋冬三季我四處行走,每年夏天停留在重慶,寫稿賺錢,除了家人誰也不見。為此,杜武文不止一次地批評我,他用盡一切辦法安排我出去相親,我卻總是臨陣逃脫。
然而這一年,斌讓我的夏天充滿了異性的味道。
我不知道斌是如何得到我的電子郵箱地址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要去珠峰的,但自從登山歸來,收發斌的郵件已成為我的習慣,斌的信成了醫治我心靈創傷的良藥--讀他的信,能使我平靜下來。
這個夏天,我又回到了重慶。斌的信仍然如期而至,我希望能從他的來信中找出蛛絲馬跡,但他每次都避而不談。如果他不自動出現,我將永遠無法知道他是誰。
后天我又要離開重慶繼續我的旅程了,通宵伴著夜雨與爵士樂,我將最后一篇文章處理完畢,拉開窗簾時已是艷陽高照。我習慣性地上網再查一次郵件,發現斌發來一封新的郵件:\"我們是不是應該見面了?9點鐘好不好?\"后面寫著地址。我的心跳劇烈加速,大腦\"轟\"地一下竟有些恍惚。
我匆匆洗漱一番,便按地址尋了去。坐在出租車里,我既害怕又期待。
出租車停在一家網吧門前。這里怎么會是約會的地方?推門進去,只見四五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在大聲談笑。我隨便找了臺電腦坐下來,打開網頁,卻實在無心瀏覽。
\"李峰,該寫E-mail了。\"一個男孩拿出一張紙條念道,\"我在你身邊,請不要走開......這是什么信啊?真是肉麻死了!\"男孩還沒念完,就叫起來。
我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一個男孩念著郵箱地址,我大吃一驚,那個地址--居然是我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我被一群孩子捉弄了!
我感到一陣眩暈,呆坐在電腦前,仿佛聽到自己本已破碎的心在哭泣。長久以來,我將自己的感情深埋起來,難道就是為了等待今天的羞辱嗎?那個了解我、關心我、懂我的斌,就是這樣一群孩子嗎?我的腦袋亂成一團麻,惟一的念頭就是迅速逃離這個世界。
\"諾兒,看著我!\"杜武文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緊緊地握著我發抖的手,蹲在我的面前,\"我一直在你身邊,但是你不愿意從那段感情脫離出來,你從來都不肯用心看看身邊的人。你不肯看我,也不肯看任何男人。--原諒我,我只好做陌生人,等著你、有一天、找到我!\"
杜武文身后圍著那群笑瞇瞇的小男生。
原來,我的這個夏天一直有異性!杜武文精心安排了這樣一出刺激我內心情感的戲,是為了讓我直面自己的真實情感。
看著杜武文,我的眼淚開始肆虐。我想,我要取消明天離開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