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７長春大劫案：慘遭殺害的愛妻，來生再見

新聞背景：

2004年7月7日早7時47分，在長春市朝陽區剛記廣州海鮮大酒店門前，年僅30歲的郭晶將孩子送到幼兒園后，在自己的紅色寶來車內被一個20多歲的男子劫持。為了營救她，長春警方出動了包括機動巡警、交警和特種警察在內的100多名警員、幾十輛警車，與劫匪進行了長達3小時47分的對峙。在10時34分，劫匪被警方擊斃，但困獸猶斗的歹徒在最后一刻下了殺手——郭晶未能幸免。鮮血從年輕的郭晶頸部噴濺出來，落在透明的車窗和黑色方向盤上，像一片片凋落的紅色花瓣。

慘案發生后，公眾對此案中長春警方處理人質事件的方式產生了質疑，對警方與歹徒對峙時的談判技巧產生了懷疑。懲戒犯罪與保全生命，哪一個更重要？此案引發了人們對這個話題的空前關注。

案發后趕到現場的郭晶的愛人，長春寶泉涌礦泉飲品有限公司總經理姚立峰親眼目睹愛妻被喪心病狂的劫匪扎了7刀，從此生死相隔，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他的悲痛誰人能解？

2004年7月19日上午，被害人郭晶的遺體火化后安葬在其丈夫姚立峰為她選好的墓地—長春福山壽明園。那天一直下著小雨，在去往墓地的路上，姚立峰捧著妻子的骨灰盒，乘坐一輛潔白的奔馳車緩緩走在由近百輛車組成的送葬隊伍的前面。在墓前訣別結發妻子的那一刻，回憶起與郭晶一起走過的9年風風雨雨，恩恩愛愛，想到才4歲就失去媽媽的孩子，姚立峰泣不成聲：“郭晶，我對不起你，眼睜睜看著你卻救不了你……你扔下我和孩子，她哭著找你，我可怎么辦……”在場的人們無不為之動容。

連日來，在姚立峰的眼前，處處都是妻子那身影，她的魂魄依然流連在他身邊。

我欠你太多，將來一定補償

1993年，高中畢業后的姚立峰在吉林省國際語言文化學院學習一年后報名參加了東赴日本的研修班，在日本，他潛心學習日語，利用業余時間勤工儉學，起早貪黑拼命賺取了他事業上的“第一桶金”。

1994年9月，23歲的姚立峰帶著他用汗水換來的10余萬元人民幣回到長春，準備以此為本錢，大干一番事業。后來他到了一家酒店做采購員，1995年初被長春欣東集團聘為業務經理，他為人豪爽聰明能干，不久就被集團一位董事看中，將女兒郭晶介紹給了姚立峰。

郭晶那年22歲，身高1.68米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溫柔漂亮，與風華正茂、年輕有為的姚立峰一見鐘情，相見恨晚。1995年9月20日，兩位有情人喜結連理。

婚后幾天，他們兩人是甜蜜而幸福的，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間的生活習慣和性格差異就慢慢顯現出來。郭晶在家很受寵，個性很強，姚立峰卻在外多年，不會照顧妻子。生活的瑣事開始影響兩人的感情，再加上他們不注意解決問題的方式，不會婉轉表達想法，雙方的態度都特別強硬，每次沖突都是“火星撞地球”。郭晶喜歡購物，經常逛街買很多衣物，有的甚至只穿一兩次就扔在那兒了。姚立峰看不慣她大手大腳花錢。郭晶喜歡收拾屋子，東西擺放特別有序，可姚立峰作為一個男人難免大大咧咧，經常把東西放得亂七八糟，郭晶看不過去就和他大吵起來。這樣，兩人戰爭不斷，往往到最后，他們都不知道為什么而吵了。終于在一個月后的一天，兩人又爆發了一場大戰。傷心不已的郭晶脫口而出：“離婚吧，和你這樣的人過還有什么意思！”“離婚就離婚！”因為年輕氣盛，說出的話誰也不愿意收回來。這樣，在結婚還不到兩個月，他們就辦了離婚手續。

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郭晶孤枕難眠，她想了很多，其實結婚后姚立峰對自己還是蠻好的，他知道自己怕打雷，在雷雨天無論他在哪里，總是會及時趕回家里陪她，摟著她，直到她安然入睡。她開始為自己的沖動后悔莫及。

幾個月后，在一次朋友聚會時，他們碰到一起，四目相對，兩人如同被磁石吸住一樣，再也分不開了。姚立峰憔悴得不成樣子，而郭晶見到他更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這時他們都明白，彼此心中都還有深深的愛，他們復婚了。

復婚后雙方都在努力改變自己，小心翼翼，倒過了一段平穩幸福的生活?？蓻]多久，又一件小事讓他們之間再次出現了裂痕。郭晶結婚前曾經有一個追求者，小伙子很迷戀開朗活潑的郭晶，郭晶結婚后他仍然不死心，經常給她打電話，只要姚立峰接電話，那邊就掛了。時間久了，姚立峰就感覺特別不舒服，認為郭晶沒處理好這件事?？晒Р贿@么認為：她都已經和小伙子說得很清楚了，他打電話出于朋友間的禮貌，又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天，電話鈴響了，姚立峰過去接時那邊又掛了，一陣怒氣涌上他的心頭。兩人由此又引發了一場“世界大戰”，盛怒之下，他們把家里的東西摔得滿地都是。結果可想而知，他們又一次離婚了。

姚立峰形單影孤地過了幾個月后，越來越想念兩人在一起的日子。經過痛苦反思，他意識到是自己不夠大度而導致了今天的結果。他主動找到郭晶，向她檢討自己所做的一切。郭晶其實心里也很不好受，她真是哭笑不得：一方面她覺得兩人像過家家一樣分分合合，對感情未免太草率；一方面她真離不開姚立峰了，沒有他的日子，她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見他來負荊請罪，她拼命打著他的胳膊，在他懷里哭成一團。他們又和好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們的情感終于磨合得“嚴絲合縫”了。他們打算要個可愛的寶寶了?？蓭讉€月過去了，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們到醫院檢查，大夫說郭晶的卵子少，懷孕的可能性為萬分之一?；丶液蠊纯拗龀鰶Q定：“老公，我不能生育，我已經想好了，咱們離婚吧！”“不，我的生命中不能沒有你，孩子可以沒有，我只要你就夠了！”可無論姚立峰怎么說都沒有改變郭晶的決心。郭晶和姚立峰盡情纏綿了一晚。第二天，姚立峰醒來時已經不見了郭晶的身影。

兩個月后，姚立峰突然接到了郭晶的電話，電話里她特別開心：“晚上我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到了晚上，郭晶一進屋就說：“你猜我有什么好消息告訴你？”“什么？”“我懷孕了！這幾天我身體特別不舒服，惡心，想吐，吃什么也吃不進去，今天媽陪著我到醫院一檢查，大夫說我懷孕了！”“啊，太好了！我要做爸爸了！”姚立峰高興地抱著郭晶轉了好幾圈。

經過了三分三合，經過了風風雨雨，他們相信，他們的感情會比蒲葦還要堅韌。

后來，姚立峰成立了“寶泉涌礦泉飲品有限公司”，隨著效益的猛增和水廠規模的不斷壯大，姚立峰成了遠近有名頗具實力的“姚老板”。生意應酬不斷增多，他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郭晶理解丈夫創業艱難，從不埋怨他，精心料理家務，把丈夫照顧得無微不至。

郭晶做得一手好飯菜，即便只是土豆白菜，也都做得有滋有味，讓姚立峰百吃不厭。有一次他陪客戶吃飯半夜才回到家，打開房門，看見郭晶一個人蜷在沙發上睡著了，胸前抱著他們的結婚影集。姚立峰不禁心頭一酸，結婚以后一直忙創業，的確沒能好好陪陪妻子，有時甚至一連幾天不回家。他拿來毛毯輕輕地給她蓋上，郭晶還是被驚醒了，她撲到丈夫懷里，眼里充滿著孤獨與無助。

姚立峰深受感動，他對妻子說：“我欠你太多，等咱們將來一切都好起來了，我一定好好補償！”

2003年春天他們買了新房、新車。郭晶開始四處張羅裝修，一直忙了兩個多月，房子經過她的精心策劃，裝修得漂亮實用，敞亮而溫馨。郭晶說：“我只想讓咱們家更溫馨，好能讓你天天想著早點兒回家?！睆哪且院螅α⒎灞M量減少一些無謂的應酬，爭取每天都早回家吃郭晶做的飯菜。

有這樣的好妻子，姚立峰更加輕松，全身心忙于事業，連自己的腰圍是多少、皮鞋平時放在哪個柜里都搞不清楚。

郭晶你別走，我不能沒有你

姚立峰接到朋友電話，知道郭晶被劫持后，以最快的速度在8時10分左右趕到現場，雖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他還是繞著隔離圈轉，為了讓郭晶能看見他。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別怕，有老公在!“結婚9年，姚立峰從來沒有看到郭晶那樣哭過，他知道她是真的嚇壞了。3小時的時間里，他一直在想，一旦警方把人質解救下來，他立刻沖上前去抱緊她?！皼]有什么時候，人無法割舍的感覺那樣強烈?！耙α⒎瀹敃r緊張得大汗淋漓，但從來沒有往更壞的方向想過，更沒想過死亡。為了減輕妻子的極度恐懼，他故意在郭晶的寶來車前面來回走動，示意郭晶不要害怕。當他看見郭晶用手巾擦拭淚水時，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真想沖過警戒線救出柔弱可憐的妻子。最后警方槍響了，他親眼看見心愛的妻子也倒在了血泊中，他撲上前去想抱起受傷的妻子跑向醫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就這樣生死相隔，妻子脖子上奔涌的鮮血讓他眼前一黑，當即昏倒在地……

失魂落魄的姚立峰回到家中，家里一切依然如故，明亮的地板和家具都一塵不染，只是沒有了郭晶那輕盈的身影。鮮紅的沙發上仿佛還存留著郭晶的體溫，她最喜歡紅色，她喜歡穿紅色的衣服，紅色的鞋子，開紅色的寶來轎車，她常說人生苦短，青春易逝，要好好珍惜，不能枉自年輕一回……

姚立峰的淚又下來了?？蛷d地板上還有幾塊白色的膠條，那是出事前一天郭晶找來地板公司更換幾塊出現裂縫的地板后怕人踩到膠水未干的接縫而故意做的記號：“她仿佛預知自己今天會出事，昨天晚上貪黑完成了最后一項裝修任務?！币α⒎搴鴾I說。

這些天，他總是盯著臥室墻上掛著的一家三口全家福，那是去年冬天郭晶拉著他領著孩子專門到照相館去照的，當時她還特意為孩子訂做了一本精美的影集。一切都在一瞬間變成了永久的回憶，照片上郭晶依然溫情脈脈地看著他，仿佛在說：“老公，我永遠愛你！”他抑制不住悲痛，撲到照片上聲淚俱下：“郭晶，你別走，我不能沒有你……你不是說讓我帶著你和孩子坐飛機去旅行嗎？咱們這就走，好不好？”朋友們見他因過度悲傷神情恍惚，都跟著黯然落淚，最后只得用報紙將房間里的照片遮上，避免他看見后更傷心。

姚立峰不敢進臥室，臥室色調溫馨，充滿家的暖意，一切都是郭晶親手布置的；他不敢進女兒的房間，那里面的書刊、玩具都是郭晶一樣一樣買回來并精心擺放的，新換的床單是她怕用機洗殘留洗衣液對女兒身體不好，用手一下下洗出來的。他更不敢去廚房，那里到處都是郭晶忙碌的身影。前幾天，他回到家說想吃肉皮凍，郭晶說市場上買的不好吃，就買了肉皮回家熬，晚上他和孩子都睡了，她卻熬皮凍一直到半夜。他現在甚至想，自己只要喊聲餓了，郭晶就一定會像以前那樣端著熱騰騰的飯菜笑盈盈地走出來說：“老公，開飯了！”

郭晶被害以后，除了迎送前來看望的親屬朋友外，姚立峰很少說話，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客廳的沙發里不停抽煙。他內心充滿極度的孤獨、空虛、內疚和遺憾。他不迷信，但在郭晶出殯以前，他每天晚上都按照舊俗，到郭晶每天接送孩子必經的十字路口給她燒些紙錢，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他的痛苦。每次他都出神地盯著跳躍的火苗，好像又看見了活潑熱情的郭晶穿著一身鮮艷衣服姍姍走來，臉上依然洋溢著甜甜的笑……紙灰漸漸熄滅了，一切又都歸于沉寂，他仰望滿天的繁星，期盼天國里的愛妻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淚水很快又奪眶而出。

我后悔，沒有好好珍惜你

他懷念妻子，更惦記女兒，雖然出事當天下午孩子放學時就被朋友接了過去，對她謊稱媽媽出了遠門，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但姚立峰一直不敢去看女兒，他擔心自己到了女兒面前一想到她的媽媽，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郭晶走后的第七天夜里，孩子突然驚厥并發高燒，喊著找媽媽，哭鬧不止，朋友無奈給姚立峰打了個電話，他放下電話就出門開車往朋友家趕，他心急如焚，但還沒忘記刮胡子，他怕孩子看見自己憔悴頹唐的樣子害怕。

女兒看見爸爸來了，一下撲到他懷里，一個勁兒親熱地喊著：“爸爸，爸爸”。然后摟著他脖子問：“媽媽怎么還不來接我？”“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他無法再說下去，在場的親朋好友都禁不住落淚。好不容易才把孩子哄睡了，姚立峰坐在床頭，看著女兒眼角未干的淚花，想到孩子剛4歲就失去了媽媽，回憶起郭晶摟著女兒睡前講故事的情景，不僅悲從中來，流淚到天明。

郭晶的老家在雙陽區，姚立峰就在介于長春和雙陽之間山清水秀的福山壽明園給郭晶買了一塊墓地，這樣她就不會想家。出殯那天早晨，下著小雨，很多人都趕來為郭晶送行，偌大的追悼廳里擠滿了人。在低沉的哀樂當中，姚立峰為郭晶致悼詞：“生如夏花，命若驚鴻，她還未來得及眷顧青春的燦爛；伊人逝矣！生者何堪？我們再也見不到她那美麗快樂的容顏……郭晶，一路走好！”望著鮮花叢中妻子的遺容，姚立峰忍不住痛哭失聲：“郭晶，你別走，你不能扔下我……”

3天后，筆者陪姚立峰再次來到他妻子的墓前，墓碑周圍一簇簇的鮮花依然艷麗，花朵在風中輕輕擺動?！扒疲且欢ㄊ枪г诤臀覀兇蛘泻裟兀　币α⒎逭f完，眼圈就紅了，他擺上郭晶生前最愛吃的水果，上一炷香，然后坐下來，一邊抽煙，一邊掉淚：“郭晶，你走得太急了，我還沒來得及補償你，有很多話我還沒對你說……我原以為咱們夫妻倆來日方長，你為我、為孩子、為我們這個家付出那么多，將來我有的是時間去慢慢補償慢慢報答，可沒想到……你以前對我那么好，有時我還不領情，你卻從無怨言，依然對我那么好，我真的后悔自己沒有好好珍惜你，現在我終于知道，我再也無處尋找那份真愛了……你就這么走了，把一切都扔給了我，家里沒有了你，孩子沒有了媽媽，這個家再也不能稱其為家了，我的心也碎了……你原來就膽小，在這里別害怕，我會經常來看你，陪著你慢慢聊……”

雨如箭，箭箭穿心，頃刻間，瓢潑大雨沖刷著大地，仿佛蒼天在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