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宣傳部長”落馬

繼云南省委宣傳部部長柴王群因為經濟犯罪被判刑12年之后，重慶市也出現了同類的事件。

“符合才能”的部長

2004年7月1日，重慶市委機關報《重慶日報》在頭版并不顯著的地方刊登了一條不足50字的消息：“經中共中央批準，范照兵同志任中共重慶市委常委，免去張宗海的中共重慶市委常委、委員職務。”

似乎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條看似普通的人事任免新聞，僅在6月份，從中央到地方先后就有數起主要人事任免的消息發出。而熟知情況的重慶媒體也沒有就此做出任何反應和進一步的報道。3天后，互聯網上突然出現一條題為《重慶宣傳部長張宗海貪污豪賭被雙規》的“重磅”新聞：張宗海涉及900萬元來路不明的私人財產和伙同下屬動用2億元公款赴澳門豪賭，細節言之鑿鑿。

令人頗感意外的是，消息發布者似乎是八桿子也打不著重慶的福建《海峽都市報》。

一時間，關于張宗海澳門豪賭輸掉億元巨資的消息不脛而走。就在輿論質疑“一個宣傳部長如何能夠調動億元公款”的問題時，緊接著7月6日新華社又報道說：“據中央紀委張宗海案件調查組主要負責人透露，張宗海的主要問題是受賄 300萬元和生活腐化，目前尚未發現其到澳門豪賭的問題。”不過，對于受賄和生活腐化，新華社的消息沒有給出更多的細節。

一名熟知中國媒體運作規律的業內人士指出，這種情況下新華社的報道通常是起“正視聽”的作用，至于張是否有此前其它報道提到的嚴重問題看來只有等待司法部門審理之后公布結果才會有分曉。

由于重慶市委常委兼宣傳部長的職務屬副省級，迄今為止，張宗海也因此成為重慶市涉及經濟犯罪被去職的最高級別官員。一名與張熟識的官員稱，張宗海澳門豪賭的消息恐怕不真實，“平時一些應酬式的打牌消遣可能有，但他絕不可能嗜賭”。

和中國近年來反腐進程中落馬的中高級領導干部一樣，張宗海也經歷了出身寒門、勤學苦讀、逐步高升和突然落馬的人生軌跡。

張宗海出生于重慶江津的一個農村家庭，通俗點說就是“放牛娃兒”出身。從當地一所師范學校畢業后，做過一段時間教師。“文革”后期中國提拔干部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轉業軍人，另外就是從教師隊伍中挑選培養。張宗海根正苗紅，于是從鄉村干部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不要看他長得有些五大三粗，其實他很有文人氣質，古文功底比較厚實，喜歡吟詩作賦，寫的古詩詞還很講究韻腳。與他同時代的其他許多干部比起來，這一點使他顯得出類拔萃。”重慶市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員說。

張宗海的這項才能使他在重慶的文化圈內頗有名氣。他在黔江任區委書記期間，經常把重慶市文化界的名家們請到區域和民族特色濃厚的渝東南采風、寫作。而在坊間也流傳著這佯的說法，張宗海常常用他那些同事的名字作為謎底編個謎面讓人猜，有時甚至可以說是脫口而出。就在調任重慶市委宣傳部長之前的幾天，張宗海去到風情秀麗的武陵山，欣然作聯：“謁真武觀原知萬物皆循道，朝觀音閣頓悟眾生可成佛。”

重慶市一名官員說：“當初得知他升任重慶市委宣傳部長，感覺這個職務很符合他的才能。”

黔江政績

從師范學校畢業做教師到最終成為副省級干部，張宗海耗費了人生最值得回味的30個春秋。張在各地任上都曾得到過不少好評，不少人都認為他政治上頗有能力，而且在任一方很想有所作為。

張宗海在璧山任縣委書記后做的不少事情給當地干部群眾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為了改變當地干部僵硬落后的思想，開闊人們的眼界，他曾專門從北京請來專家，組織了兩場關于國際形勢和國際科技發展趨勢的報告講座。“那時還是上個世紀Q0年代初期，能有這樣遠見的縣級領導干部還真不多。”有人如此評價。

張宗海赴黔江上任前還有這樣一段插曲。1997年4月，組織上將他調任重慶市沙坪壩區委書記。沙坪壩是重慶主城區之一，也是重慶高等院校和重點中學比較集中的文化大區。無論是經濟實力抑或地理位置，在這個區做一把手很容易出成績，也能有較好的發展仕途。但其在任上只有短短的3個月時間，就前往黔社出任地委書記一職。黔江原屬四川省管轄，重慶直轄后行政區域調整劃歸了重慶。一些圈內人認為，在這個當口將張宗海派往黔江主政，上級顯然是看中了他的政治能力，同時也應當說是委以重任。

在黔江，張宗海似乎有兩大令當地經濟得到實惠的政績：一是經過他的努力爭取，被稱為西部大開發基礎設施建設十大標志性工程之一的渝懷鐵路(重慶至湖南懷化)最終確定了途經黔江的建設方案。黔江位于重慶市東南邊緣的武陵山區，是重慶唯一的少數民族地區。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交通狀況落后，這里長期處于封閉狀態，全年人均收入僅為全國平均水平的 25％左右。這一總投資198．7億元的國家級重點工程過境所能帶來的經濟拉動作用對當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另一件就是1994年掛牌成立的國有企業重慶烏江電力集團公司在他任期內如愿得以上市。1999年，經重慶市政府批準，重慶烏江電力集團公司作為主要發起人，聯合重慶市黔江縣小南海(集團)公司等數家公司共同發起設立了重慶烏江電力股份有限公司，其中，烏電集團是該股份有限公司的控股股東。該公司于2000年成功上市，當時股票簡稱“烏江電力”，主營水電生產和銷售。不過，烏江電力隨后幾年時間里很快進行了資產重組，主業實現了轉型，烏電集團最終也退出了烏江電力。

此后，烏江電力與烏江集團通過與廣州凱得控股公司的資產重組，將旗下大部分電力資產順利出售。黔江區水利電力部門2003年度工作報告說，這一系列重組行為成功地完成了烏江電力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權轉讓和資產置換工作，贏利2．1億元，并為烏電集團公司完善法人治理結構、理順集團內部關系、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創造了條件。

不過，一些專業媒體認為在這次資產重組中，最大的贏家是廣州凱得控股，它不僅獲取了烏江電力這個比較好的殼資源，而且獲得了烏江電力上市募集資金的未使用部分3．75億元。

有證券分析人士指出，烏電集團喪失了來之不易、而且對于一個資金密集型行業來說彌足珍貴的上市融資通道。在上市不到兩年時間，尚未進行二次融資就匆匆退出，令人惋惜。“烏電集團作為當地電力資源開發和供應的主導企業，烏江電力也是當地唯一一家上市公司，擔負著地方水電資源開發及經濟發展的重任，難道它退出烏江電力僅僅是為了獲得已經增值的電站資產和現金收入?”

也許只是巧合，2002年5月，離開黔江，坐上了重慶市委常委、長的寶座。

枉獲“草鞋部長”

盡管現在還沒有任何明確的信息表明張的問題出現在什么時候，但有趣的是，不少人都認為張受賄300萬和生活腐化的問題都是在黔江任職期間出現的，畢竟那里“天高皇帝遠”，而在任宣傳部長后“還沒有出什么問題”。目前，張宗海案至少涉及兩個關鍵人物：重慶市廣電局局長張小川和當地的私營企業老板雷世明。而兩人此前已經被有關部門“控制調查”。

2004年6月30日，重慶市委召開市委機關干部大會，張宗海—案首次正式披露。

“這個會議只有100多人參會。會議開始不久，黃鎮東書記就談到張宗海廣重慶市有關人士透露，“黃鎮東書記在會上表示，6月18日中共中央下文免去了張宗海重慶市委常委的職務，6月24日重慶市委開會免去了張宗海的宣傳部長一職。”

黃鎮東還談到，張宗海在4月9日就被查出了問題，情況嚴重，權錢交易還涉及到女人問題。黃特別告誡在座人員“干部一定要用好自己的權力。”

“貪官難過美人關”似乎成了中國不少落馬貪官的一個共同特點，張宗海恐怕也難例外。“這可能與他比較濃厚的文人氣質有關。”一名熟識張的人士分析。

在重慶，媒體的人都知道張宗海喜歡結交朋友，比較講義氣，他的不少朋友喜歡稱呼他“海大哥”。他給人留下的另一個深刻印象則是“酒量很好，而且籃球打得不錯”。

張宗海擔任重慶市委宣傳部長之職后還是希望有所作為，在重慶極力推行地方新聞發言人制度可能就是他的一個想法。不過，網上流傳著他對新聞發言人制度的看法是，不建立起統一規范的新聞發布會制度，新聞發布很不規范，對外宣傳口徑就會不統一，就會影響重慶的形象。張的這個未經證實的觀點招致了不少批評。華中師范大學的王克安就在人民網上撰文，表示希望新聞發言人制度這個好制度不要成為某些地方或部門封鎖消息的“借口”和應對記者采訪的“擋箭牌”。

2003年9月，在重慶市宣傳系統舉行的“學習十六大，展示新風采”演講比賽中，張宗海發表了即興演講，希望全市宣傳系統工作人員發揚“草鞋精神”，心中時刻裝著人民。重慶一家媒體報道說，“一名選手的演講《做一個穿草鞋的記者》讓張部長留下了眼淚，部長動情地說：‘做—個穿草鞋的記者，做一個穿草鞋的公仆，就是讓大家時刻心里裝著一雙草鞋，裝著百姓，裝著自己的責任，為了更多的百姓可以不穿草鞋，為了更多的百姓能過上好日子。”’

然而，張宗海在贏得“草鞋部長”美譽后不久便東窗事發。

“如果張宗海是在黔江任書記時犯的事，肯定不是他一個人就能犯的。”一名熟人頗為惋惜：“其實他還年輕，應當還可以做一些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