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盧杰：只是一個開端？

費盧杰之役已基本結束，可是籠罩著這座清真寺之城的硝煙并未散盡。據稱這是越戰結束以來美軍所進行的最大規模的城市戰，選擇在這一時刻進行如此一場戰斗并非偶然。從單純的軍事意義上說，美軍的迅速獲勝超出預料，但是軍事勝利本身的價值可能會被其政治代價沖淡。在費盧杰的硝煙背后，人們已經看到更多的戰火在周邊燃起。

臨時政府自我凸顯

費盧杰之戰是伊臨時政府成立以來所經歷的最大規模的戰役，其中貫穿著的一個顯著特征是，戰前戰后充斥于媒體的主角都是伊臨時政府，而美國政府和駐伊美軍一直保持低調。是阿拉維在戰前一再發出最后通牒，是他親自寫信反擊安南對進攻的譴責，也是他的政府公開宣布此役的結束。在整個過程中伊臨時政府的形象要顯眼得多，連早已嚴陣以待的美軍也做作地表態要在得到伊臨時政府的批準后才開始進兵。臨時政府自我凸顯的目的，主要是希望打著人民代言人的旗號，通過對恢復伊秩序行動名義上的主導，充分展示其自主性，提高政府在人民中的威望和可信度，以換取人民的理解與支持，為明年初進行的大選儲備籌碼。

不過費盧杰之戰的真正策劃者是“天賦使命”的美國政府，據說是布什親自下達了掃清極端分子的命令，讓臨時政府面子上風光只是一種政治需要而已，目的在于減弱民眾對入侵的異教徒的反感。因為伊大選的順利進行對于美國能否盡早從伊抽身以及評價美在伊政策的有效性至關重要，所以此役美國的主要算盤是通過抓捕扎卡維和控制費盧杰，為小城的25萬遜尼派居民參加大選創造條件；同時也是給其他可能庇護反美武裝的城市樹立一個反面教材。不可否認，費盧杰之役盡管沒有收到全部預期戰果，但已在很大程度上挫傷了抵抗組織的實力和士氣，他們至少需要一段時間進行修整重組，近期內難以再組織大規模攻勢。

至于發動圣戰的反美武裝，他們這次比較被動，在進攻面前既不能逃避又無力抵抗，只好且戰且退，不過就保存實力這一目的來說，他們做到了。抵抗組織“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跑”的游擊戰技能已趨于成熟，并成為他們的標準戰法，在費盧杰和摩蘇爾的戰斗中都顯現出這種特征。不過目前的抵抗活動就像一條多頭蛇，各方缺乏統一領導、政治綱領、群眾基和長遠規劃，他們的力量不足以進行正面對抗，只好用人員傷亡來刺激美國民眾，用恐怖氣氛來阻嚇伊國平民，理論依據還是一個“嚇”字。所以單純戰術上的進步和完善無法彌補戰略上的缺陷，因為在美軍的傷亡尚未喚醒漠然的美國選民之前，反美武裝對伊平民的濫殺已經開始動搖其民意基礎。

美軍打巷戰的模板?

美參聯會主席邁爾斯表示：“任何認為費盧杰一戰將會結束伊拉克境內反叛行動的想法都是不客觀的，那絕對不是我們的打算，也絕對不是我們的希望?！蹦敲疵绹谫M盧杰的希望和打算是什么呢?

費盧杰是特殊的，因為它是反美武裝的強硬據點；費盧杰又是普通的，因為伊拉克有許多小城都與它的條件相當。美國選擇在費盧杰大動干戈，從戰略上說是希望創建美伊聯軍的作戰模式。美伊軍隊并肩戰斗，首先可以向伊民眾傳遞這樣一條信息——我們并非侵略者，只是在幫助你們的子弟共同恢復秩序，這也是伊拉克人民的愿望。這將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伊民眾對美軍的反感和仇恨；其次美軍還希望通過聯合軍事行動，做好對伊軍的“傳、幫、帶”的工作，以便自己盡早抽身。從實力上說駐伊美軍完全能夠獨自圍剿據稱只有兩三千人的反美武裝，之所以要拉上初出茅廬的伊軍助戰，就是希望通過實戰的鍛煉，讓伊軍盡快成熟起來，加速實現美國推行的“伊人治伊”戰略。從反美武裝的主要打擊目標已轉向伊軍警可以看出，美軍保留權力轉移責任的努力已經開始見效，可以說費盧杰之戰是一場通過美伊的聯合軍事行動向伊拉克人主持的政治行動過渡的序幕。

從戰術上說，美軍則是希望通過此役探討一種行之有效的反城市游擊戰法。根據社會影響和戰略價值的大小，美軍當前追求的軍事目標排序是：減少自身傷亡、增大對手傷亡、減少平民傷亡、減少設施破壞。這會成為以后在伊行動的主要標準。把對手拖入巷戰是反美武裝努力達成與美軍力量對等的一種方式。復雜的建筑可以成為他們來去自如的陣地，卻給美軍的通訊和行動造成不小的困難，導致誤傷友軍和平民的風險大大增加。這就要求美軍更加重視情報搜集工作、培養即時應變能力以及贏得當地百姓的支持。

美國巷戰專家拉塞爾·格倫認為，世界城市人口從1950年的5億上升至今天的30多億時，美軍兵力卻急劇下降，這對美軍提出更高要求。預計以后小規模的城市攻堅戰和反游擊戰將會成為美軍主要的作戰模式。費盧杰之戰即是希望通過這樣一場實際演練，創建一種可以推廣、行之有效的“費盧杰型”作戰模式，作為以后處理類似戰局的標準版本。故此役是在費盧杰這塊試驗田上進行的一場意義深遠承前啟后的戰術試驗。

在實際操作中，美軍先通過反復警告撤出城中居民或要求其呆在家中，首戰拿下當地醫院截斷外界推測平民傷亡的信息來源，嚴格限制隨軍記者的數量以封鎖戰場消息，各建制軍隊協同作戰擴大戰果，伊拉克軍隊殿后穩定難民并展開圍追堵截，這些措施取得了很大成效。進入巷戰后，美軍都是在白天用坦克和戰車將反美武裝分割包圍，使其相互間無法聯絡配合到晚上再利用美軍的先進夜戰工具展開圍殲，最終取得大勝。費盧杰之戰的理想效果無疑會使之成為伊拉克、甚至世界范圍內美軍進行巷戰的模板。

攻城易，攻心難

費盧杰之戰已基本結束，但是它留下了很多政治和軍事遺產。首先當美軍致力于費城之戰時，反美武裝在巴格達、提克里特、拉馬迪和摩蘇爾等地開辟了新的戰場，致使一些地區失控，十余個反美武裝組織還發表聯合聲明，聲稱要把反美戰斗延伸到伊拉克全境的各個角落。其次，伊多名什葉和遜尼派宗教領袖紛紛發表聲明，警告伊人不要與美軍共同作戰，甚至表示要抵制大選，這與反美武裝的口徑不謀而合。再次，安南的憂慮反映了國際上對于軍事打擊破壞大選造成民族分裂的普遍擔心，難怪英國前外交大臣庫克認為，美軍攻打費盧杰是“戰略上的失敗”。至于屠殺傷兵事件，其影響不會超過虐囚丑聞，尚不足以構成左右局勢的因素。

阿拉維可能成為費盧杰之戰的另一個犧牲品。自今年6月就職以來，他就竭力把自己塑造成伊拉克人民的代表，而非占領軍傀儡，但今年4月伊前政府曾反對進兵費盧杰，阿拉維則因積極強調進攻并為美軍辯護而使自己遭到民眾的普遍譴責和知名政黨團體的反對，他對美軍射殺傷兵僅僅“非常關注”的表態使得這位強硬派領導人不得不承受更大的政治風險。臨時政府總理本是一個需要高超藝術手段的職位，但他的表現似乎不夠理想。阿拉維幾乎肯定要參加明年的大選。為了贏得盡可能多的選票，他領導的“伊拉克民族和諧”組織需要與其他黨派結盟。但費盧杰的破壞程度和屠殺丑聞已讓很多人相信，他是美國在伊駐軍的堅定支持者，許多政治家可能不愿冒險與他合作。

在費盧杰獲勝后美軍面臨的一個現實挑戰是：如果長期占領該城，必將引起遜尼派民眾的強烈不滿，甚至可能導致他們抵制明年的大選；但如將費盧杰的治安移交給伊軍警，那么反美武裝很可能會像在摩蘇爾一樣重新在此點燃戰火。所以如何保存勝果是一個頗為讓人頭疼的難題。顯而易見，只要愿意，美軍可以拿下任何一個反抗激烈的伊拉克城市，但是如果整個伊拉克都是游擊區，他們的勝利就不可避免會被別處的挫折沖淡。伊拉克這樣的小城很多，美軍逐個城市追尋反美武裝，會像追趕自己的影子那樣徒勞而返。這顯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其實所有的人都明白，美軍在伊的主要對手不是抵抗組織而是負面民意。從長遠來說只有孤立反美武裝，消除他們滋生的土壤才是根本的常勝之道。但是鑒于美軍事實上的干涉者地位，這一過程注定非常緩慢，而且極為脆弱，很容易被一些意外事件搞得前功盡棄。伊拉克去年曾流傳一則笑話說，當你進入巴格達巴勒斯坦飯店時侍者會問：你想坐在飯店的哪一邊，子彈的一邊還是火箭彈的一邊?這意味著在伊拉克沒有一個真正安全的地方存在。時至今日這種情況似乎并無改善，而民眾的反美情緒還可能隨著生汁的好轉而增強。實際上對立雙方已陷入了一場軍事上的拉鋸戰和政治上的爭奪戰，這不會隨著伊拉克大選的開始而結束。美軍認為，只要不因自己的蠻橫和失誤激發出更多新的敵人，同時利用優勢力量切斷對手的兵員、武器和財政供應，就會取得最后勝利。理論上的確如此，但就像去年5月布什宣布伊戰已經結束以后出現的情形一樣，誰能保證這一理論不再失效?保證實現理論的預期時間不會超出百姓的容忍范圍?比較客觀的估計是，費盧杰之戰只是一個開端，此役的結束可能同時意味著一系列新戰斗的開始，美軍還有得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