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幸福（組詩）

窗 口

黃昏的光線沿著荔枝樹的葉片散步

忙碌的自行車和販賣蘋果的河南人沿著大街

踉蹌

我站在走廊的窗口輕數著鐘表流逝的聲音

那些虛構的往事和幸福沿著對街的玻璃折了

過來

它們讓我對流浪生活充滿了熱愛和眺望

那些在電線上散步的愛，迅速地、直接地

流淌到血液和骨骼里，被陽光推出來的

檐瓦、書籍、車鳴、易拉罐、電視天線……踱步

窗下

一株無人在意的水仙花讓我心懷感嘆

啊 生活中還有比我活得更卑微的事物

一個人要怎樣才能打開自己的內心生活，眾

多的事物

在流逝之中，眾多的事物在追趕之中

如果你不喜歡抵達窗口的風、灰塵、熱氣、鋼

筋、玻璃

如果墻上的鐘表還將告訴我許多尚未發生的事

我會沿著窗口的微風，低聲誦起：生命啊——

一個可愛而脆弱的詞，它含著的愛和幸福

會像風一樣直深入我的衷腸和肺腑

空房子

一些灰塵、桌子、書籍和來不及帶走的氣味彌

漫著

鐘表停止走動，時間靜成塘水，當風

輕輕掀開溫暖的圍幔，殘留在被子里的愛、身

體、幸福

會迎面撲入我這個陌生人的懷里，燈光懷舊

而溫暖

書桌垂入往事之中，一株菊花

熱烈地開放，它輕吐著主人有過的秘密

我打開那瓶藍墨水，一封寄往某個發藍的地

方的信件

倚著墻的蛛網和油畫，腐朽的木板

沉默且個性鮮明的雕窗，隱去的人的低語

或者此刻，天空的烏云以及一首來不及寫完

的詩

一陣風吹過窗口，剩下的沉默

彌漫整個屋子

病中午后

疲倦的檐水在聆聽午后低徊的音樂。疲倦的

父親

打開一年和玉米。我是說

如果一天是從初晴的午后開始， 比如天空中

云朵的插圖

一只細小的昆蟲飛過

我呆在屋子里，數著踮風行走的樹葉，或者

屋后的柳樹上幾只唱歌的鳥雀，搓玉米的母親

緩慢地將金黃的生活收進倉中，等待來年

長出一叢蔥綠，窗外秋日的莊稼地

寬闊、悠閑，很久沒有撫摸過的泥土

一棵野桔樹抱成一團，如果風再大一些

它們會吹落菜葉上的蟲子，像馬匹一樣

揚起鬃毛，順便從田里采上

兩朵金黃的菊花，放在我的床頭

有一只在我屋子里避雨的昆蟲會在我身邊低

喃著

一些內心的秘密。然后它說

給予生病的身體祝福，有神祗的保護

幸福會像陽光一樣穿越窗口，落在床頭

鏡中的魚

青魚，鯉魚，鯡魚

一條在鏡中的石斑魚

浪潮層層涌來

魚骨骼中的海洋在鏡中洶涌

一條咸味的魚

它在十七樓的鏡子中生活

空氣的水域。幻想的浪花

卷起一道白線樣的日子

舒展到岸邊

鏡中的魚，尖叫的魚。無數發光和閃光的

鱗片，吸水的魚，沉默的魚，無數的濤聲

在鏡子中徘徊，一條擱淺在鏡子中的魚

它目睹自己在空氣中的景像，一條不再回來

的魚

遠方的浪濤洶涌，照鏡子的魚

幻覺的魚，它自己也迷迷糊糊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