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舞會

在美國，高中快畢業那會兒顯得有點閑。所有該考的都早已考完了，要去的大學也早八輩子就定下來了，可忙的事就只剩下兩件：畢業舞會和畢業典禮。

中學里的畢業舞會在英文里叫做SeniorProm，簡稱Prom。一開始聽到這個名稱的時候，我還以為就是一個大型的全年級聚會，那種穿一條漂亮的連衣裙去吃吃飯、跳跳舞、聊聊天的舞會。

后來聽周圍的同學議論多了，我才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突然意識到這個Prom可不是個普通的Party，而是個特正式的東西，有點像是少男少女們的成年禮。參加Prom的女孩子得穿晚禮服，而男生就得穿三件套的西服，打上領結。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煩！光是要找晚禮服就簡直要了我的命了，天知道還要找一個男伴！這對于我這個幾乎不穿裙子、不會跳舞、不善社交、也沒有男朋友的書呆子來說簡直就和登天一樣難。反正，一開始的時候，我是一點也不想花大筆的銀子去活受罪的。

那些急著想去露一把的女孩子們可就和我不一樣了。她們早早的便在那里嘰嘰喳喳地討論開了。這個說她看中了哪家專賣店的裙子，下擺膨起來像公主裝一樣，過些日子要去試穿。那個說她想做一條沒有吊帶的裙子，粉紅的，綴了閃光片的那種，不過就是有點貴，要400多美金。還有個說，我們要不要合租一輛特長的limousine啊，一輛車可以坐10個人，價錢大家分攤的話大概是每人45美金。

聽她們那么興奮地談論著，我也有些心動了。幾個比較熟悉的同學和老師又老在我耳根邊嘀咕，有的說：“去吧，去吧，這可是人生中只此一次的事啊，要是不去的話多可惜。”還有的說：“如果你不去的話，將來到了大學里，大家聚在一起談起來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沒去過，多不好啊。”他們說得天花亂墜，好像Prom是一件比結婚還重要千百倍的大事。“好吧，好吧，去就去吧，你們去，我也去。”最終我舉白旗投降。

找了個星期五下午跟著幾個女同學一起去看衣服。在車上她們已經說開了。話題主要是做頭發和化妝的事。一個說她要把頭發盤起來，上點膠，讓它像稻草一樣似亂非亂地豎在頭上。另一個說，對，對，那樣肯定很可愛，我知道有一家美容院，價格有點貴，但他們給你全套服務，從頭到腳都包了。再一個說，我還是到百貨公司的化妝品專柜去看看，好像只要和他們約好時間，他們就給你免費化妝。前一個又說，那樣雖然可以省錢，但手指甲和腳趾甲都得另外找人化妝了……天哪！我越聽心越涼，怎么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啊！要是我也像她們這樣來個全套包裝的話，不被累垮也得把錢包掏空了。好在我沒有長頭發可以讓人擺弄，也不打算讓別人把我的臉涂得像猴子屁股一樣。我還是堅持我的清水掛面模樣，不好看就不好看吧，總比猴子清秀點。

好不容易來到了郊外的購物中心，進去逛了幾家比較有名氣的店，左看看，右看看，沒什么看得上眼的。一是尺寸難找，像我這樣在中國可能有點嫌胖的人跑到美國就變成瘦的了，衣服也就特別不好買。二是本來就沒有很多晚禮服，即使有，也多是低胸露背，連吊帶都免去的那種－－我可沒膽穿。最后當然還是錢的問題。所謂“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在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囊中羞澀的我隨意地逛了一下，毫無收獲，便覺得有點無聊了，只好等其他喜歡購物又有些小錢的同學們逛完再一同回去。在那種百無聊賴的境況下，我不免對參加舞會的事又一次產生了遲疑：我這樣的國寶級書呆子真的適合去嗎？要是總也找不到合適的衣服、鞋子，那可怎么辦？

天無絕人之路。關鍵時刻突然想起了老爸朋友中的一位J。此人顯然挺會選衣服，總是見她穿得周周正正的。打個電話過去說明了我的情況，果然立馬解決了問題。她說她正好有條裙子，讓我去試試合不合身。

起初我還有點擔心，不過到了J家后，我就放心了。J給我的是一套相當漂亮的晚禮服。上身有些像吊帶裝，不過那帶子比較粗；裙子是金黃色的，有點像公主裙，有兩層襯裙；還有精致的短手套，外加一個大披肩。我滿心歡喜，試穿了一下還真不錯。裙子偏大了點，不過稍縫上幾針就可以解決。又長了點，裙擺觸了地，J說穿了高跟鞋以后就不會嫌長了。

接著就是買鞋。這次是一順百順，進了一家店沒多久就選中了一雙，銀白色，鏤空，鞋跟足有10厘米高。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穿這么高跟的鞋，試穿的時候不免有些心慌，怕沒走幾步就摔個底朝天。還好，從小經體育課摔打的雙腿總算是訓練有素，丑事沒有發生。

有了衣服和鞋子后，我決定不再考慮做頭發和買手袋、項鏈、手鏈、腳鏈、指甲油（居然還分手指甲和腳趾甲）等等諸多繁瑣復雜的事情。這樣一來事情可就大大簡化了，戰前的準備工作只剩最后兩項：男伴和車。經過再三考慮，我找了一個長得還過得去、也不會像我一樣沉默寡言的朋友Y一起去。

車子的問題相對于男伴問題要好解決得多。我同意和同班的其他女生合租一輛limousine，接送全包的那種。

終于到了Prom那晚。預先約好的limousine七點半到我家來接我和Y。那是輛白色的limousine，配著黑色的玻璃窗，車身大約有普通轎車的兩倍長，把鄰居都給嚇了一跳，以為誰出嫁呢。我提著裙擺到了車前，走出來給我和Y開門的司機，著一身挺正式的西服，那打扮比準備去參加舞會的Y都強。車里已經坐著四對男女。那四個女生我都認識，但打扮成那么漂亮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們都把長發盤在了頭上，臉上上了妝。其中三個和我一樣穿了下擺膨起來的裙子，只是她們的晚禮服不像我的那么保守，是那種不用吊帶的－－一件深藍，一件淡藍，一件粉紅色。另一個女孩穿的裙子是單層的，比較緊身，不會膨起來，但料子挺薄的，風一吹就飄起來。裙子背上還拖了一條裝飾用的“尾巴”，從她腰處直垂到地上還沒完，在地上拖了約莫有一米長。可憐了她的男伴，得一路拎著那條“尾巴”，以免在人多的地方被人踩踏。

Prom在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宴會廳里舉行。拿著票子對號入坐，坐定之后又遇見幾個同學和她們的男伴們。彼此寒暄一番后，便決定去拿吃的。食物是典型的西餐，從生菜色拉開始，然后是雞肉、牛肉、豬肉，由侍者從大塊的肉上切下來，再來就是pasta，最后便是甜點。對我們“老中”來說，菜并不豐富，口味我也不敢恭維，不過我看其他人吃得還挺津津有味的。總算是吃完了，該跳舞了。舞池不算很大，很多人擠在那里蹦迪，或是跳拉丁舞，還有一些不跳舞的就在一旁很勤快地拍照。居然還有職業攝影師在湊熱鬧，撥弄著這些可憐的學生們擺造型。閃光燈一個接一個地亮。大約九點的時候，學校里的一些老師也陸陸續續地到了，并很快就加入到了拍照的行列中間。

我不是很喜歡拍照，也不會跳舞，所以那晚過得有些不溫不火，只有兩個場景記得比較清楚。一個是宣布當晚舞會的國王和王后，大家也就跟著歡呼一陣。另一個是由當選的國王和王后領舞，跳的居然不是交誼舞而是迪斯科，大約一二分鐘后，大家也就紛紛加入進去。

快12點了，漸漸地，人開始陸續散去了。我和一起來的同學也就坐了那輛車回去。我聽他們說接著還要去一個同學家喝個通宵－－雖說美國法律規定21歲以下的人不能喝酒。我可是沒那個興趣，回家睡覺。

怎么說呢，這場畢業舞會對所有的參加者來說都應該是段快樂的記憶吧？對我來說呢，至少是有了那么點特殊、有趣的體驗。不知道10年以后當我再來翻看那晚留下的不多的幾張照片時，會有什么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