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度年華,現在看到這四個字我想回避,但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它卻伴著我。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年輕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學期末看著那些有所收獲的人們露出會心的笑容,而我所得到的除了空虛如故地長了一歲,其他的好像什么也沒有增加一樣。
每一天和每一天沒什么差別,就算有也很小。下午最后一節課的最后幾分鐘我幾乎是一秒一秒數著過去的。當期盼已久的下課鈴聲愉快地響起,我就可以如愿以償地跑出那個壓抑郁悶的學校,我的眼睛很近視,曾經配過一副600度的眼鏡。但我只有上語文課和打電腦的時候才會去戴它,我對同學說我平時不戴眼鏡的理由是因為我不想把這個世界看得太清楚。
下午的課上完以后,我匆匆忙忙戴上了眼鏡,我要去網吧打電腦。學校給我們的晚飯時間只有50分鐘,但對我來說已經是奢侈的一大段時間了。
網吧很近,地上鋪的是厚重的石磚,一塊一塊透著青灰的顏色,我飛奔而來,飛奔而去。四周都是店鋪,音箱的歌,我沒有時間聽,也沒有興趣聽。腳步在我的跑動中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不受我的控制,我又不能左右什么,機械地一步一步地跑,一點一點的減少我和網吧之間的距離。
馬上要到了,我已經可以遠遠地看到它的影子了,我又看到了一個影子,一個女孩的影子。在這繁華世界里有很多很多的女孩都曾不經意地擦肩而過,她們或笑靨如花,或明媚如陽光,或清澈如流水。但很少記住她們,有的甚至一秒就忘了。時光總是這樣捉弄我們,讓我們看見很多人,經歷很多事,然后再教我們慢慢忘掉或轉瞬就忘掉。
那個女孩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商場外的臺階上,頭發很長,遮住了眼睛。穿著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一件鼓滿了風而蓬松的風衣。臉上沒有表情,或者有,只是我沒看清。手里捧著一個小木盒,木盒的顏色很深,邊角已磨得光亮。
小木盒里安靜地躺著一只熟睡的小狗,小狗很小,正好占據了整個盒子,灰色的毛,還帶著一點卷。小狗睡得很甜,一動不動的,雖然四周店鋪的音箱聒噪而又喧囂。木盒里鋪著一層棉花,小狗輕輕地趴在上面,頭枕在毛茸茸的小爪子上,一切是那樣平靜而又恬淡。
我不敢靠近去看她,我的兜里只有一張揉爛了的十元錢鈔票,我知道自己很想把那只可愛的小狗買下來,我還想知道她為什么要賣這只可愛的小狗。
她把頭埋得很低,讓我看不清她的臉,我很艱難地去猜測她的面容。清秀?成熟?蒼白?或是平靜。
忽然之間我停了下來,我用眼睛一行行地把這個下午掃描成數碼,然后“文件另存為”,把它們保存在我不知是多少G的大腦里。
一種隨意的快樂從心底里冒出來,我突然發覺世界變得清澈了,一點一點的溫暖拼成的清澈。我輕輕走過去,不敢停在那里,怕她發現我,怕會改變什么。
目的換了,不是網吧了,無所事事的我決定要和它告別了,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或許本來就沒有什么是是非非的因果和必然。我把手插在風衣的兜里,決定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那天我驚奇的發現這個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竟有許多我從未到過的角落,它們讓我感到新鮮,還有一種隨意的快樂。
回校的時候晚了十分鐘,老師不讓我進教室,我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狼狽地站著。學校前面種著幾棵木瓜樹,樣子很古怪,記得它們結過幾個木瓜,我們幾個小孩子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團結協作,同舟共濟地摘下了兩個,那兩個木瓜現在還在寢室里放著。
這個時候我突然懷念起看過的一本漫畫書,那本描述流浪犬的書,叫《柴王》。“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不想吃烤丸子了。不知道為什么,柴王覺得很凄慘。櫻說:既然生下來就要慢慢長大。”
天色漸漸晚了下來,老師走到我旁邊對我說可以回去了,我笑著謝絕了他,我說我還想在這兒站一會兒。老師轉過身去也沒再說什么,教室里很吵鬧,可是外面的黑夜很靜,我就呆呆地站在這樣對立的罅隙里。
那個女孩子我一直在想,她為什么會坐在那里,為什么賣那只小狗。或許我是在庸人自擾,平白給自己增添那么多無所謂為什么的問題。春去花還在,或許春天去了,但是花真的還會在吧,花始終開著,開在泥土里,開在果實里,或許是始,或許是終。
早晚是早還是晚,我曾經問過很多人,他們大多笑一笑,有的說既是早也是晚,還有的反問我說:“來去是來還是去?”
既然生下來就要慢慢長大,那么長大就沒有什么絕對充分而又必要的理由。
事實上,我們的確不斷地在慢慢長大,在慢慢相信自己,在慢慢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