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冬,中國大地上正洶涌著前所未有的大革命洪流。北伐已取得輝煌的勝利,引人注目的工人運動、農民運動席卷了北伐軍所到之處。但是,在波瀾壯闊的大革命洪流中卻隱藏著愈益嚴重的危機。帝國主義加緊分化中國革命陣營,蔣介石不斷制造事件破壞革命統一戰線,國共合作出現了不祥之兆。中國革命在喧囂中醞釀著重大轉折。值此烏云密布、山雨欲來之際,遠在莫斯科一直關注著中國革命的共產國際決定派一位出類拔萃的人來中國指導革命。
這一歷史重任落在了印度人羅易身上。殊不知,羅易五個月的中國之行并沒有挽救中國革命,還斷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
顛沛流離的印度民族主義者
馬納本德拉·納特·羅易,1887年出生于印度加爾各答附近的一個婆羅門家庭。從14歲開始,羅易就成為一名激烈反對英國殖民主義的狂熱民族主義者。他不斷參加暗殺英國官員、搗毀殖民機器、搶劫富人財產、自制和竊取武器等活動,并很快成為印度民族解放運動中“最大膽最勇敢的一員”。
1914年后,為了給印度獨立戰爭籌備軍火和金錢,羅易奔走于馬來西亞、印尼、印度支那、菲律賓等地。1915年,他來到日本,并在日本拜會了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領袖孫中山,他們共同探討了民族解放問題。羅易建議如果能從云南、四川運軍火到印度,中印兩國人民可以結成聯盟共同爭取民族解放。兩人商定,由羅易前往北京與駐中國的德國大使聯系,請求德國撥款500萬美元支持印度購買中國的軍火。為此,羅易克服重重困難,取道朝鮮奔赴北京。結果,他們的計劃以失敗告終。為繼續籌備軍火,1916年,羅易從中國來到了美國。不久,在美國警察和密探的追捕下,他又逃到了墨西哥。結果,墨西哥成為他的再生之地。
在墨西哥,羅易的性格、身份和思想都發生了重大變化。歷經革命的磨難,這時他更加沉穩、機智,朋友們戲稱他為“憂郁的印度哲學家”。有人描述他的性格:“從羅易自己和他的生活中也很難探出一些真實情況。如果說,連他在社會活動中的親密同事也對他所知無幾,這也不算言之過甚。由于這種特有的沉默,好事之徒和愛加評論的人都說他是印度政界的‘神秘人物’。”而與以前的貧窮革命者相比,現在羅易成了大富翁。他的錢是由在墨西哥的德國人提供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期,隨著德國在前線的崩潰,德國人幻想通過向羅易提供資金,策劃在印度舉行反英武裝起義,使英國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羅易決定用這筆錢來促進革命事業。不久,從遙遠的俄國傳來十月革命成功的消息。墨西哥的社會主義者興高采烈,談論社會主義成為一種時尚。在世界革命潮流的影響下,羅易接受了馬克思主義,并與墨西哥社會黨取得了聯系。
1918年12月,在羅易的資助下,墨西哥社會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來自中南美洲國家的幾百名社會主義者代表出席了會議。會上,羅易當選為社會黨總書記。1919年初,共產國際密使鮑羅廷來到墨西哥,并很快與羅易建立了聯系。他們一見如故,時常在一起討論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羅易被這位具有“非凡的才智和百科全書般的博學”的人深深打動,更堅定了他對共產主義的信仰。10月,在鮑羅廷的幫助下,羅易提議召開墨西哥社會黨及其聯合組織特別會議,成立墨西哥共產黨,羅易當選為黨的總書記。墨西哥共產黨成為除蘇聯以外世界上的第一個共產黨組織。墨西哥共產黨成立后,立即宣布加入共產國際,并決定派以羅易為首的代表團去莫斯科參加即將召開的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
“世界革命圣地”莫斯科的“赤都紅人”
1919年11月,羅易登上了開往西班牙的輪船,戀戀不舍地離開了他的第二故鄉墨西哥,前往莫斯科。經過長途跋涉,第二年4月,羅易到達莫斯科,并受到列寧的熱情接見。1920年7月,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召開。會上,在討論列寧的《民族和殖民地問題提綱初稿》時,第一次參加國際會議的羅易同列寧發生了爭論。
他們爭論的焦點是殖民地國家民主革命中民族資產階級的作用。列寧認為:共產國際應當同殖民地和落后國家的資產階級民主派結成臨時聯盟,但不要同他們融合,甚至當無產階級運動還處在萌芽狀態時,也絕對要保持這一運動的獨立性。羅易則認為:在殖民地國家中有兩種不同的運動,一種是資產階級民主的民族運動,其綱領是在資產階級制度下實現政治的獨立,另一種是貧窮無知的農民和工人為擺脫各種剝削而采取的群眾運動。為了推翻外國資本主義,利用同資產階級民族革命分子的合作是有益的。但只能在開始階段,且須小心謹慎。羅易的觀點在今天看來有不少錯誤,但有一點是應當肯定的:他反復強調民族資產階級的妥協性和叛賣性,認為民族資產階級由于害怕革命,將會與帝國主義妥協,因此無產階級必須牢牢掌握民族解放運動的領導權,并將其轉變為革命的群眾運動。這一思想,恰恰是共產國際在后來指導中國革命時一再出現的失誤。
爭論在友好的氣氛中進行著。列寧虛心聽取了羅易的意見,并建議羅易起草一個《補充提綱》,由他親自修改后提交大會討論。結果,會議同時通過了列寧的提綱和羅易的《補充提綱》。事實證明,這兩個提綱均成為指導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國家革命運動的綱領性文件。羅易由此聞名于國際。
列寧在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上表現出的民主作風和寬容態度,深深地感動了羅易。他后來回憶道:“這也許是我一生中迄今為止的最有價值的經歷了,我獲得了受到一個偉大人物平等相待的非常難得的榮幸。”列寧則稱贊羅易為“殖民地革命主義的最杰出代表”和“東方革命的象征”。
從那以后,羅易在共產主義運動中青云直上。他先后當選為共產國際執委會候補委員、委員和主席團委員。他參加了共產國際第三、四、五次代表大會,并多次在大會上發表講話。羅易成為“世界革命圣地”莫斯科的“赤都紅人”。
1926年底,轟轟烈烈的中國大革命震驚了全世界,共產國際決定加強對中國革命的指導,羅易也將注意力從印度革命轉向中國革命。1926年11月,共產國際執委會召開以討論中國革命問題為中心的第七次擴大會議,羅易與會,并在會上提出關于中國革命的兩個問題:一是帝國主義和大資產階級問題,二是農民問題。他認為由于中國革命運動已經擴大了它的基礎,雖然迄今為止資產階級一直是同革命一道前進的,但隨著革命的發展,帝國主義必然要和資產階級的某些部分結成聯盟。他主張目前階段的中國革命,首先應該是一場農民革命,現在必須制定新的方針,而不應迷戀于同國民黨的聯盟。據此,共產國際執委會第七次擴大會議通過了羅易起草的《中國問題決議案》。會后,共產國際命羅易進入中國,負責監督這一決議案的貫徹執行。
出使中國,成為羅易政治生活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他只是站在陳獨秀和鮑羅廷左邊一點點
1927年2月,正值中國大革命高潮之際,羅易以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團首席代表的身份第二次來到了中國。他首先到達中國革命的中心廣州,在初步了解中國革命的形勢后,他寫了《中國革命的意義》、《一個警告》、《注意領導人》等文章,闡述了對中國局勢的看法,指出如果繼續對帝國主義和軍閥采取妥協政策,要提防中國革命被“某些領導人”出賣的危險,從而對蔣介石可能的叛變向中國共產黨人提出了警告。在廣州逗留三個多星期后,羅易決定前往中國國民政府所在地——漢口。
1927年4月2日,羅易到達武漢,受到武漢國民政府和民眾的熱情歡迎。在這里,他又見到了舊日在墨西哥并肩戰斗的戰友和朋友鮑羅廷。這時,作為共產國際駐中國共產黨代表和蘇聯駐國民黨代表的鮑羅廷,正面臨著蔣介石的信任危機,羅易的到來無疑增強了鮑羅廷的信心和勇氣。
羅易到達武漢后,蔣介石要和共產黨人分裂的消息不斷在武漢流傳開來。在上海,蔣介石的屠刀已經高高舉起。他與帝國主義列強、江浙財閥和流氓頭子舉行一系列秘密會談,爭取到巨額財政資助,并迅速完成了武裝叛亂的軍事部署。在此緊急時刻,羅易對蔣介石仍抱有希望,不贊成同蔣介石分裂。他在不同場合對資產階級所發出的警告成為空洞的宣傳,他赴華所銜的開展農民革命的使命成為口頭理論。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以突然襲擊的方式發動震驚中外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羅易和鮑羅廷不知所措,沒有積極的應對措施。第二天,羅易致電蔣介石,竟避而不談這一嚴重事件,而是勸說蔣介石:“當此國際帝國主義聯合起來,向中國國民革命進行惡毒攻擊的時候,一切革命力量的團結是最大的需要……鑒于形勢的危急,我們奉勸你放棄計劃中的南京會議,它實際上將使黨陷于分裂,而你將承擔在關鍵時刻破壞民族陣線的嚴重責任。我們勸告你遵照協議,將黨內一切爭論問題提交給中央委員會全體會議。你如采納這個勸告,我們將樂于訪問南京,以便和你親自商討所有懸而未決的問題。第三國際愿竭盡全力協助組成包括一切革命力量的統一陣線。”羅易幼稚地希望蔣介石回心轉意,前往武漢出席國民黨中央會議,并企圖通過會議解決一切問題。
但蔣介石以進一步的分裂活動作為對羅易的答復。4月18日,蔣介石和武漢以汪精衛為代表的國民政府徹底決裂,南京政府正式行使職權,并宣布通緝鮑羅廷和197名中共黨員。在此情況下,羅易終于放棄了對蔣介石一廂情愿的幻想,并根據共產國際執委會的精神,于4月22日代表共產國際代表團發表了《第三國際代表團為帝國主義威嚇武漢及蔣介石背叛宣言》。宣言提出:“我們不僅應當推翻蔣介石和他的屠殺助手們廣東將軍等的霸權,并且所有全國的封建資產階級分子,都應當撲滅凈盡,應當鏟除蔣介石主義的發源地。僅僅到上海南京去進攻蔣介石還不夠,我們在每個鄉村每個城市中都要向他的勢力進攻。撲滅封建制度權力和反動的資產階級。”宣言宣布蔣介石是帝國主義的工具,屠殺工農的兇手和民族的叛徒,而鏟除蔣介石主義的根株,是目前主要的工作。于是,共產國際和蔣介石最終斷絕了聯系。
四一二反革命事變后,在中國革命最需要加強領導的時候,羅易和鮑羅廷這對舊日的密友卻在中國革命何去何從的問題上發生了激烈爭論。爭論的焦點主要集中于土地革命和統一戰線。鮑羅廷主張立即發動第二次北伐,將土地革命推遲到攻克北京之后。羅易則主張在兩湖地區開展土地革命,鞏固根據地,深入革命,然后北伐。最終,鮑羅廷的主張在黨內占了上風,共產黨與汪精衛等國民黨一起繼續北伐。隨之,羅易所極力企盼的依靠政權自上而下解決土地問題的道路也被武漢國民政府所堵死。
羅、鮑之爭中鮑羅廷占了上風。羅易認為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是:“全部權力集中在鮑羅廷之手……中國共產黨的最高領導人作為他的信徒,追隨著他,思想上與他站在一起,一再漠視共產國際,無視負責的代表。” 羅易新來乍到,人生地疏,對于如何開展革命,他實際上并沒有具體的實施辦法,而鮑羅廷在中國工作多年,對中國革命的影響和號召力遠遠超過羅易,這是實情。而羅易一再遭冷落的另一個原因,正如中共早期領導人蔡和森所言:“事后追論,羅易不失為一介書生:他總是在紙上堅持原則,而在實踐上一個問題也解決不了。”毛澤東則一針見血地指出:“雖然在羅、鮑之爭中,羅易確實提出過一些正確的或基本正確的看法,然而他的最大缺點是言多于行。羅易只是站在陳獨秀和鮑羅廷左邊一點點,可是他只是站著而已。”站著空談,則沒有了任何實際意義。
羅易銜命到中國開展土地革命,但卻又無法立刻在中國實行。他進退維谷,不得不另找出路。于是,他把眼光轉向了他心目中的國民黨左派汪精衛。
他竟然把共產國際的指示拿給汪精衛看
1927年4月底,中國共產黨第五次代表大會在漢口召開。大會討論了在緊急時期黨的政策和策略問題。羅易以共產國際首席代表的身份出席了大會,并對大會的進展起了主導作用。他在大會上多次發言,總結了前一階段中國革命發展的歷史,指出了造成今天錯誤的原因,批評了鮑羅廷、陳獨秀等人主張到西北發展革命的觀點,強調了下一階段的任務應是大力開展土地革命,建立鞏固的革命根據地。但羅易對無產階級領導權的解釋是矛盾的。他認為無產階級并非革命的唯一指導者,它不能單獨領導革命,但無產階級又是唯一的革命勢力,只有他可能而且能夠保障革命的前進。大會經過激烈爭論,通過了一系列決議案,體現了羅易的主要精神。
對中共五大的勝利閉幕,羅易感到非常滿意,他宣稱:“中共五大消除了革命前途問題上的一切疑問,這次大會不僅在中國,即在世界亦有重要的意義。我們敢說中國共產黨第五次大會是世界社會主義斗爭史的一個新標界。”中共五大,使羅易在華期間的權力與作用發揮到了頂峰。但他提出的許多主張,會后并未得到貫徹。因為,這些主張多與革命實際不相符合。對羅易在中共五大上的作用,毛澤東對此直接了當地評論說:“羅易只是能說,而且說得太多,卻提不出任何實現的方法。……客觀地說,羅易是個蠢貨。”
隨著革命的進一步發展,以汪精衛為首的武漢國民政府越來越走向右傾,中共與汪精衛的合作開始出現分裂。5月中旬,武漢夏斗寅和長沙許克祥相繼發生叛變。叛亂發生后,鮑羅廷和陳獨秀繼續采取讓步措施,并由鮑羅廷組成一個“查辦代表團”到長沙查辦許克祥。這時,羅易與鮑羅廷之間的分歧更加激化。羅易反對鮑羅廷繼續肯定汪精衛等所謂國民黨“左”派的觀點,認為應該號召工農群眾推翻武漢國民政府,實行工農民主獨裁制。羅易還強烈反對鮑羅廷和平查辦許克祥叛變的方法。結果,當查辦代表團到達岳陽時,許克祥下達就地逮捕令,鮑羅廷一行嚇得倉惶逃回武漢。
為挽救中國革命的危機,1927年5月18至19日,共產國際執委會召開第八次全體會議,專門討論了中國革命問題。會后,共產國際向中共中央發出著名的“五月指示”。“五月指示”提出開展土地革命,以工農領袖改組國民黨上層機構,組建革命軍隊和組織革命軍事法庭懲辦蔣介石等一系列緊急措施。“五月指示”雖有戰略指導作用,但指示所采取的一系列緊急措施是在保持國共合作的前提下,在武漢國民黨和國民政府的領導下進行的。在中共與汪精衛等國民黨的合作已開始出現分裂,中國革命走到失敗邊緣的形勢下,這對挽救中國革命的時局,顯然已無所補益。
“五月指示”到達中國后,鮑羅廷認為實在荒唐可笑,他說:“通過武漢政府來進行土地革命、武裝工農,顯然是不可能的;而不受武漢政府約束,獨立自主自上而下發動革命,又必然會使已經危在旦夕的國共關系破裂。這不是讓我們進退兩難嗎?唯一的辦法是‘暫緩執行’。”陳獨秀則干脆以共產國際不了解中國的實際為由拒絕了“五月指示”。
而羅易在明知汪精衛開始走向反動,正與蔣介石和其他國民黨右派進行密謀勾結,準備以共產黨人的鮮血來換取蔣介石的諒解的情況下,仍然對汪精衛寄予了很大希望,幻想汪精衛能回心轉意。他要以最后的努力贏回汪精衛的信任。因此,在沒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情況下,羅易竟然把共產國際的指示拿給汪精衛看,并送給汪精衛一份共產國際指示的電報副本。結果,汪精衛看到電報后大吃一驚,立即傳示左右。“五月指示”在國民黨中迅速傳播,成為公開的秘密。這就是轟動一時的“羅易泄密事件”。
當時,汪精衛正苦于沒有叛變革命的借口,“五月指示”正好給他以叛變革命的口實。隨之,6月5日,汪精衛解除了鮑羅廷國民政府最高顧問的職務。6日,國民黨地方大員朱培德在江西“禮送”共產黨員出境,并武裝搜查革命群眾團體。10日,汪精衛、馮玉祥、孫科、唐生智等國民黨要員在鄭州召開分共會議。會上,汪精衛說:“共產黨在策劃政變,我們要早做準備。……這就像一條船上有兩個把舵的,一個是共產黨,一個是國民黨,各自要開往不同的方向。若要將國民革命開往共產主義那條路去,不能不將國民黨變做共產黨,否則只有消滅國民黨之一法。反之,如果要將國民革命帶往三民主義那條路去,不能不將共產黨變做國民黨,否則只有消滅共產黨之一法。現在已到了與共產黨爭船的時候了,已經到了與共產黨爭把舵的時候了。”這次會議使汪精衛、唐生智、馮玉祥等達成武裝反共的聯合。鄭州會議成為汪精衛公開反共的信號。19日,馮玉祥又同蔣介石舉行徐州會議,公開支持蔣介石,主張“寧漢合作”,共同反共。7月15日,武漢國民黨中央召開擴大會議,正式宣布和共產黨決裂,汪精衛公開叛變了革命。“七一五”分共會議后,為進行反革命宣傳,汪精衛陸續公布了共產國際給中共中央的“五月指示”,并大規模地逮捕和屠殺共產黨人。第一次大革命宣告失敗。
羅易泄密,有人指責這是對中國革命的背叛,還有人說他應該對中國成千上萬的工農群眾所遭受的屠殺負責。共產國際對此也持批評態度,布哈林在中共六大的報告中說:“中國共產黨員實在完全是一些忠厚長者;不獨中國共產黨員,就是羅易,他將共產國際之秘密之電報給汪精衛看。……這種人完全是做得糊涂、愚笨。”
確實,羅易應該對中國大革命的失敗負一定責任。但在國共統一戰線已經搖搖欲墜,汪精衛已經走向右傾的情況下,羅易只是推動汪精衛更快地轉向右派而已。
最后歸宿:激進的人道主義
第一次大革命失敗后,共產國際急電召回羅易。1927年8月,羅易回到莫斯科。他要求會見斯大林,但遭到拒絕。此后,羅易前往柏林從事印度革命工作。在柏林,他對中國革命的失敗作了總結,認為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的失敗沒有任何責任,相反,共產國際曾正確地預見到中國革命的發展并制定了正確的政策,而年輕的中國共產黨因為不足以勝任它所面臨的艱巨任務,不能理解共產國際決議的全部意義,在關鍵時刻,中共領導人又拒不接受共產國際的指示,從而導致了革命的失敗。無疑,羅易把大革命失敗的責任推到中共方面,是忠于當時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的精神的。
1928年2月,羅易回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執委會第九次擴大全體會議。他希望自己關于中國問題的報告能被共產國際接受,期望自己在中國的努力能得到斯大林的認可。但是,斯大林仍拒絕接見他。隨著會議的進行,羅易逐漸認識到他在共產國際的生涯實際上已經完結,他的性命和事業很可能陷入危境。幾個星期之后,在鮑羅廷的幫助下,在一個星月全無的夜晚他秘密出走,并于4月重返柏林。
1929年12月13日,《國際新聞通訊》公布了羅易被共產國際開除的消息。該通訊刊登的聲明如下:“根據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第十次全會的決議,并根據國際執委委員會主席團1928年12月19日關于布蘭德勒組織的追隨者不得作為共產國際成員的決定,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主席團宣布,羅易由于為布蘭德勒的報紙寫文章,并支持布蘭德勒的組織,而自絕于共產國際的隊伍,應被認為已經開除出共產國際。”
羅易被開除,成為人們議論紛紛卻又百思不解的話題。此前他一直以“赤都紅人”聞名于國際,他對于共產國際中后期的最高領導人斯大林的忠誠也是人所共知的,甚至在他被開除后,仍然始終不渝地維護斯大林。對此,有人說:“羅易是一個極其忠實的斯大林分子。斯大林在許多方面對他有極大的支配力。羅易以中國1927年的潰敗責難中國共產黨,是本著忠于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的精神才這樣做的。”雖然他忠誠地按照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的指示行事,但赴華使命的失敗結局無疑是羅易被開除的最重要原因。
被共產國際開除后,羅易對國際和蘇共在中國革命中的作用作出了坦率的評價,他說:“這是故意歪曲歷史,以把全部的責任公開推到中共領導人身上。從1923年起,中國黨就在蘇聯的控制下,它的領導人是蘇聯所培養的。導致1927年失敗的機會主義叛賣,不是來自于中國共產黨,而是他們的蘇聯朋友。那些能力不強、平庸的蘇聯共產黨員,對于中國共產黨,他們的權力卻是無比權威和一貫正確的。這種指導的不幸結果是使中共像一個進行填鴨式灌輸而成長的小孩。”
1930年12月,在離開祖國16年后,羅易秘密返回印度。但被共產國際開除,意味著他在共產國際和印度共產主義運動中政治生命的結束。在羅易回國之前,共產國際反對他的宣言就已傳達給了印度共產黨。因此,歸國后他無法開展革命工作。
1931年,羅易被指控犯有煽動不服從皇帝罪而在孟買被英國當局逮捕,并被判處5年有期徒刑。在獄中,他對馬克思主義和自己的革命經歷進行了深刻反思,在思想上開始背叛馬克思主義而傾向于新人道主義。
1936年,羅易出獄后參加了印度國大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因對戰爭持不同立場,他很快又脫離了國大黨。1940年,他創立激進民主黨,積極支持反法西斯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羅易揭起新人道主義(又稱激進人道主義)的旗幟,大肆攻擊馬克思主義和共產主義。他說:“新人道主義是世界性的。一個由精神自由的人們所組成的世界性的聯邦將不受民族國家——資本主義的、法西斯主義的、社會主義的、共產主義的或其他任何類型的——疆界的限制。”他斷言,馬克思主義所強調的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將會導致極權主義。他警告人們不要對革命抱不切實際的幻想,革命并不能創造奇跡,而且革命不能通過階級斗爭或武裝暴動來實現,應當通過教育來實現。激進人道主義成了他思想的最后歸宿。
1954年1月15日,羅易在臺拉寓所夤夜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