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作為“陜北紅軍和陜北革命根據地的創建者之一”的郭洪濤同志,因病于2004年3月12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5歲。在郭洪濤同志病重期間曾多次向家人和身邊的工作人員表示,希望將其回憶錄中“陜北(包括陜甘邊)的錯誤肅反”章節在《百年潮》上刊載,以便能使讀者對這段歷史有個全面和公正的了解。為了卻作者遺愿,現將相關內容發表,供讀者參閱。
我知道的一些錯誤肅反的情況
陜北(包括陜甘邊)的錯誤肅反是中央代表團主持的。1935年7月初,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來到陜北。7月15日,在永坪鎮召開西北工委會議,這位負責人在會上傳達的中央駐北方代表的“機密指示”中指出:“必須無情地展開反對右傾取消主義、反對暗藏的右傾分子和一切反革命分子。”8月27日,西北紅軍前敵指揮部在文安驛召開連以上干部會,這位負責人作報告時,又講了北方代表關于反對右傾機會主義的指示。之后作出的《中共西北工作委員會執委擴大會議決議》又指出:“陜甘黨過去沒有充分的執行中代(中央駐北方代表)的正確指示,妨害了工作的進展。”并號召開展反右傾機會主義的斗爭。紅二十五軍到達陜北后,成立了中央代表團,9月17日中央代表團主持召開聯席會議,改組領導機構,由中央代表團全面負責陜北和陜甘邊根據地黨、政、軍和保衛局的領導工作,分別成立陜甘晉省委、西北軍委和西北保衛局,都歸由中央代表團直接統一領導。陜甘晉省委由14人組成,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兼任書記,我擔任副書記。西北軍委主席由中央代表團成員聶鴻鈞同志擔任。戴季英同志任西北保衛局局長。
開始是反對張慕陶右派。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根據中央駐北方代表的意見提出,陜甘邊特委中有幾位同志與張慕陶右派有關系,是右傾取消主義者。在征得劉志丹和高崗的同意后,將被認為是“右傾取消主義者”的一位同志調回西北工委機關,對他進行考查。不久,又發現張慕陶派通訊員給另一位同志送信,更引起了對他們的懷疑。9月間,前方逮捕了三人送到后方,說他們是張慕陶右派。逮捕這三人是事后告訴我的。后方又逮捕了一位和張慕陶右派有關系的同志,我同意了。
1935年9月,中央代表團召開永坪會議后,紅十五軍團南下,瓦窯堡敵人逃跑,我即去瓦窯堡做接管工作。我離開永坪在瓦窯堡那段期間,肅反牽涉到紅二十六軍的領導干部。因我不在永坪,情況不知道。事后聽說西北保衛局長完全采用鄂豫皖錯誤肅反那套逼供信辦法,在嚴刑逼供下,和張慕陶右派有關系的同志供出紅二十六軍領導干部劉志丹、高崗、張秀山也是張慕陶右派。根據口供,又逮捕了張秀山。正如李維漢在他的《初到陜北》(征求意見稿)中所指出的:“當時的西北保衛局局長(原鄂豫皖搞錯誤肅反的審訊科長)沿用鄂豫皖錯誤肅反的那一套逼供信辦法,刑訊逼供,屈打成招,逼使他們承認自己是‘張慕陶右派’、‘反革命’等,有的還‘供’出劉志丹、高崗、張秀山等也是‘張慕陶右派’。隨即又逮捕了張秀山,錯誤肅反愈演愈烈。”
張秀山被捕后不久,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通知我,星夜從瓦窯堡趕回永坪。他見到我說,已將張秀山逮捕,并說劉志丹、高崗、張秀山都是反革命。我感到很震驚,當即表示:逮捕張秀山同志是錯誤的,殺了我的頭,我也不相信劉、高、張是反革命。那時,程子華同志正在后方養傷,曾到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處,這位負責同志對程說:“洪濤同志說,認為劉、高、張反動,殺了他的頭,也不信。”子華同志回答說:“連郭也不同意,那么此問題必須慎重。”(引自程子華同志1943年春給中央的電報)不久,因前方關于紅軍十五軍團南下行動的方針,意見不一致,程子華同志到前方去解決這個問題。程走后,領導機關由永坪遷到瓦窯堡,后方下令將劉志丹同志調到省委機關隔離審查。在調令發出后,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征求我的意見時,我再次表示:你們認為劉是“反革命”,我堅決反對。既然你們還懷疑他,已經發出了調令,要劉回永坪來,要隔離在省委機關進行審查,我保留意見。
劉志丹回到瓦窯堡軍委機關,派警衛員魏德來省委找我,我立即趕赴軍委,但未找到劉志丹,見到軍委秘書長范子文,他告訴我:志丹同志已由西北保衛局局長叫走(西北局高干會時,范子文同志證實了這點)。于是我又去找保衛局長,提出要看志丹同志。他說已經關起來了。我質問為什么要逮捕志丹同志。他說別人有口供。隨后我找到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對他說,這不是越鬧越大嗎?逮捕張秀山已經錯了,原先你講調劉回后方審查,怎么又把志丹同志逮捕了,到底有什么根據?我堅持說:“殺了我的頭,我也不相信劉、高、張是反革命。”正在此時,團省委書記慕純農有事來省委書記辦公室,聽到我和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的談話內容。慕純農在1959年7月18日給中央監委的信中寫道:“有一天下午我到省委機關,剛進入省委書記辦公室時,……聽到郭洪濤同志說‘說劉志丹、高崗是反革命,我死也不相信’。我進去后他們就不談了。……回到團省委機關后,我把剛聽到的消息告訴了高朗山同志(當時任團省委宣傳部長)。”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拿出兩個人的口供記錄給我看,我仍不相信劉、高、張是反革命。由于我不相信口供記錄,要求旁聽審訊紅二十六軍的一位領導,這位負責人同意了。他要求我在旁聽審訊時,不要表態,不要說話,可以觀察。在審訊時,被審查的同志說他不是反革命,還說:“別人不知道,你郭洪濤還不知道嗎?”我因有約在先,沒有說話。西北保衛局局長即命令將他吊起來,他被逼說是,放下來又說不是。當時我感到很難受。審訊結束后,我即對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說:吊起來說是,放下來說不是,明明是屈打成招。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對我說:“看來事情鬧錯了,正如你所說的,開始逮捕張秀山就錯了。”
第二天早晨,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對我說:他已決定,第一,后方不再捕人;第二,后方不再審訊被捕同志(由于對肅反有不同意見,后方被捕的同志中未殺害一個人)。并決定派我立即去前方找程子華等同志商量停止肅反,調崔田民同志去擔任紅二十六軍政委。這時,程子華也寫信來要我去前方。前方的肅反是由西北軍委主席負責的。程子華因解決十五軍團的行動方向問題到了前方。所以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要我去找程子華等同志。我臨去前方時,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要我告訴程子華:“后方沒有劉、高、張的反革命證據,如前方無證據,后方準備釋放。”并說:“放了人肯定我要挨罵,我寧愿挨罵,也不做昧良心的事。”我表示,這樣事情就好辦了。我和崔田民一道趕到富縣稻左堡。西北軍委主席去了榆林橋前線指揮戰斗,我就同程子華、徐海東談了逮捕志丹同志等紅二十六軍領導干部沒有根據,這是個嚴重的錯誤。程、徐都同意這種看法。談論中大家都深感不安。我同程子華、徐海東談話時,崔田民也在座。后來,程子華給中央的電報中說:“后不久,洪濤、崔田民即來,由于他們才得到紅二十六、二十七軍對肅反的不滿不安,并擬在肅反繼續發展時意外,及其對逮捕張達志意見的不同意,我同意郭的意見,并主張應立即停止再逮捕人。”至此,前后方都停止了捕人。但并沒有釋放蒙冤被捕的同志,直到黨中央到達陜北后才釋放了被冤的同志,糾正了錯誤肅反。
中央審查和糾正錯誤肅反
我在前方時,見到中央和中央紅軍抵達陜北吳起鎮的布告,我即和程子華趕赴下寺灣迎接。
我們趕到下寺灣時,遇到賈拓夫同志。1935年11月1日,黨中央、中央紅軍到達下寺灣。我向李維漢匯報了陜甘邊、陜北兩塊蘇區、兩支紅軍互相支援、互相配合,于1935年2月成立西北工委、西北軍委,統一兩塊蘇區黨政軍的領導等情況;同時,也匯報了陜北(包括陜甘邊)肅反是逼供信搞的,是錯誤的,前后方已停止捕人、審訊人等情況。李維漢認為我反映的情況很重要,帶領我去見毛澤東、張聞天同志。在聽取我匯報錯誤肅反的情況后,黨中央領導同志指示,抓緊做工作,趕快審查釋放被冤同志。2日,中央政治局召開常委會議,程子華同志匯報了蘇區、紅軍和嶗山、榆林橋作戰情況;我匯報了陜北蘇區、陜北(包括陜甘邊)錯誤肅反是逼供信搞出來的情況。政治局常委會肯定了陜北、陜甘邊和十五軍團成立以來的成績,并指出陜北(包括陜甘邊)肅反的錯誤,指定國家保衛局局長王首道到瓦窯堡查處錯誤肅反問題。我向王首道作了匯報。在這次會上決定中央的領導同志分兩路: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到直羅鎮指揮作戰;張聞天、王稼祥等同志率中央機關于13日到瓦窯堡。中央到瓦窯堡后,決定由中央、地方、軍隊的代表組成五人委員會,由董必武同志負責處理錯誤肅反。五人委員會成員:董必武是中央紀律委員會負責人,李維漢是中央組織部長,王首道是國家保衛局局長,張云逸代表軍委,我代表地方。
五人委員會在聽取了王首道的審查匯報后報中央批準,決定對劉志丹等受冤同志平反,并立即釋放。中央還決定撤銷西北保衛局長和西北軍委主席的職務。根據中央的決定,1935年11月30日,在中央黨校教室召開平反大會,會議由張聞天主持,董必武、博古、劉少奇等中央領導同志出席大會并講了話(毛澤東、周恩來兩同志在前方,未參加大會)。會上對所有被冤同志都作了平反。
陜北(包括陜甘邊)的錯誤肅反,發生在1935年9、10月間,正當國民黨反動派對我西北根據地以空前規模進行第三次“圍剿”,強敵壓境的關鍵時刻,逮捕紅二十六軍的領導人劉志丹等同志,在前方還殺害了一批黨、政、軍干部,整個根據地面臨著嚴重危機。幸虧黨中央、毛澤東同志來到陜北,及時釋放了被冤同志,糾正了這個嚴重錯誤,從而使陜甘革命根據地轉危為安,深得黨心、民心。
錯誤肅反發生的原因
陜北錯誤肅反是王明“左”傾錯誤路線造成的。正如《毛澤東選集》1991年第二版的注釋所指出的:“1935年秋,在陜北革命根據地(包括陜甘邊和陜北),‘左’傾機會主義路線貫徹到政治、軍事、組織各方面工作中去,使執行正確路線的、創造了陜北紅軍和革命根據地的劉志丹等遭到排斥。接著在肅清反革命的工作中,一大批執行正確路線的干部又被逮捕,從而造成革命根據地的嚴重危機。同年10月中共中央經過長征到達陜北后,糾正了這個‘左’傾錯誤,將劉志丹等從監獄中釋放出來,因而挽救了革命根據地的危險局面。”
1960年4月,經中央批準的一個文件中指出:“1935年陜北肅反錯誤是嚴重的。……鑄成這一錯誤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由于執行了當時王明‘左’傾機會主義路線;其次是受了鄂豫皖等蘇區錯誤肅反的影響,采取了逼供信的辦法;再次是偏信了紅二十五軍帶來的對張漢民案件錯誤處理的假材料。”
我在陜北錯誤肅反中的錯誤和責任
我不是中央代表團成員,不是肅反主持人,根本沒有誣害劉志丹等同志的意圖,逮捕張秀山同志我事先不知道,堅決反對將劉志丹等同志當反革命處理。但是在陜北錯誤肅反中,我是有錯誤的:一是我盲目地擁護了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執行王明“左”傾錯誤路線的報告和西北工委永坪擴大會議的錯誤決議。這個報告和決議,號召反對張慕陶右派,對錯誤肅反影響極大; 二是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來到陜北后,我向他講過我誤信別人反映的陜甘邊特委一些不完全符合事實的情況和錯誤意見。雖然反映的情況和意見是屬于黨內性質的問題,卻造成了對紅二十六軍老干部的不信任。而且我當時擔任陜甘晉省委副書記,又是本地干部,因此,對陜北錯誤肅反也負有政治上的責任。幾十年來,我曾作過多次深刻檢討,并且在實際工作中接受了這個嚴重教訓。
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討論西北黨的歷史問題
1939年10月,我當選為中共“七大”代表,與張經武同志率領山東代表團于1940年秋到達延安。由于“七大”推遲舉行,1941年中央組織全國“七大”代表學習,我擔任學習班黨支部書記。1942年2月至1945年8月,我在中央黨校學習了三年多。日本投降后,我離開陜北到東北解放區工作。
1942年冬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清算了王明“左”傾路線。在會上我檢討了在陜北工作中所犯的錯誤,主要是:初回陜北時,傳達了中央駐北方代表因安定一支隊受挫散了隊伍、埋了槍支和二支隊并入三支隊這兩件事。這兩件事是由于沒有經驗造成的,中央駐北方代表卻給陜北特委戴上“富農路線和領導游擊戰爭消極怠工”兩句話的錯誤帽子。在閻家洼子會議上,我發言擁護中央駐北方代表和上海臨時中央局給紅二十六軍兩封指示信的內容,并且根據這兩封指示信的錯誤意見和會議記錄,寫了《紅二十六軍長期斗爭的主要教訓》一文。1935年7月,中央代表團負責人到陜北以后,我又盲目地擁護中央代表團執行的“左”傾錯誤路線,并且向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匯報過我誤信別人反映的陜甘邊特委的一些不完全符合事實的情況和錯誤意見。會上對我的錯誤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是完全應該的,使我認識到過去所犯錯誤的嚴重性,“左”的錯誤對黨的事業的危害性。
在會上,高崗作了《邊區黨歷史問題檢討報告》。他在講話中說,陜北特委和郭洪濤在實際工作中執行的是“左”傾機會主義路線;陜北和陜甘邊是一個蘇區,是“我們(指高崗等人)這些人創造的”;郭洪濤是陜北錯誤肅反的主持人,企圖把劉志丹等同志殺了,好當西北領袖;朱理治同志和郭洪濤反對迎接中央和中央紅軍,“郭洪濤想當土皇帝”;郭洪濤到山東工作后又搞錯誤的“湖西肅反”,繼續殺人;等等。由于高崗蓄意歪曲事實,會議對陜北黨的歷史和我個人的問題作了上述不符合實際的結論。從而引起對這幾個歷史問題的長期爭論。會后,中央作出了《關于1935年陜北肅反問題重新審查的決定》。
在接到有關文件的第二天,我即向中央黨校我所在黨支部書記張啟龍談了我對陜北歷史問題和對我個人結論的保留意見。張啟龍要我找黨校校長彭真反映。彭真同志聽了我的反映后,即與任弼時同志約好,要我找任弼時去談。我即向當時擔任黨中央書記處書記兼秘書長、負責領導西北局工作的任弼時提出了四條保留意見:第一,高崗說陜北特委和我在實際工作中執行的是“左”傾機會主義路線,不符合事實;陜北黨和謝子長同志領導創造陜北紅軍和根據地的路線是基本正確的。第二,高崗說陜北和陜甘邊是一個蘇區,并說成是他們(指高崗等人)創造的,不符合事實;陜北蘇區是陜北特委和謝子長同志領導創造的。第三,高崗說我主持肅反,不符合事實;我不是肅反主持人,我反對逮捕劉、高、張等紅二十六軍領導干部。第四,高崗說朱理治同志和我反對迎接中央和中央紅軍,不符合事實;朱理治同志和我都贊成迎接中央和中央紅軍,同意程子華同志的建議,紅十五軍團繼續向南出擊,調敵北移,以保衛陜北根據地并策應中央紅軍北上,這一部署是正確的。此外,對高崗說我到山東工作后,又搞錯誤的“湖西肅反”,繼續殺人的問題我也保留了個人意見。
對歷史問題的查處經過
1944年11月,我在延安中央黨校參加整風時,我所在的第三支部,書記是陳奇涵,在他的領導下,黨支部審查了我的歷史問題,其中包括我在陜北錯誤肅反中的責任。支部從程子華同志給黨中央的電報中和審查中央代表團負責同志的材料中證實我不是肅反主持人,是反對逮捕劉、高、張的。支部認為,這個問題應重新作結論。但在征求高崗意見時,高崗極力反對,不同意審查修改有關結論。支部只好以小組的名義寫了一個審查意見:“……小組在審查郭洪濤的工作歷史中發現幾點材料。一、程子華電:‘朱對我說,郭洪濤曾說,劉、高、張反動,殺了我的頭也不信。二、不久郭洪濤、崔田民即來,由他們才得知二十六、二十七軍對肅反不滿不安,……其對逮捕張達志同志等意見的不同意,我同意郭的意見,并主張應立即停止逮捕’。三、審查朱理治的過程中,也有與程子華同樣的材料和其他更多的材料。四、關于湖西肅反,朱瑞同志說,郭洪濤所負責任還可以考慮,事實有出入。認為應把這些材料及郭洪濤同志的發言反映上級,以便對郭復查時,作為參考。”在當時的情況下,陳奇涵同志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本著對黨負責,對同志負責的精神,為我做出這樣一個公正的、實事求是的小組審查意見,是難能可貴的。
1955年3、4月間,中央在北京飯店召開高崗問題座談會,由彭德懷、馬明方主持。參加會議的有:朱理治、程子華、聶洪鈞、習仲勛、閻紅彥、賈拓夫、馬文瑞、張達志、劉景范、白治民和我共二十余人。在這次座談會上,澄清了一些重大歷史問題,如:中央代表團的幾位同志都證實我不是肅反的主持人,是反對逮捕劉、高、張等紅二十六軍領導干部的;證實不存在我和朱理治同志反對迎接中央和中央紅軍,而是如何迎接中央和中央紅軍的部署問題。馬明方在作會議總結時,對我的問題作了三條口頭結論:“一是郭洪濤同志和陜北特委在總的方面是一致的,總的路線是一致的;二是郭洪濤同志不迎接中央和中央紅軍,不是事實;三是郭洪濤同志反對逮捕劉、高、張等。”1956年我向中央提出書面申訴,寫上了馬明方同志的三條口頭結論,經他審閱后送交中央監委。
1956年,中共八大會議以后,王首道同志(當時他任國務院第六辦公室主任,我任副主任)向劉少奇同志反映:“我是負責審查陜北的錯誤肅反問題的,知道郭洪濤不是錯誤肅反的主持人,而是反對逮捕劉志丹、高崗、張秀山等紅二十六軍老干部的。《毛澤東選集》注釋中,將郭洪濤與朱理治聯系到一起是不對的。這個問題是不是可以重新審查。”少奇同志表示:黨是實事求是的,不對的可以重新審查。少奇同志告訴了鄧小平同志。小平同志寫信給王首道和我,說中央同意重新審查我的幾個歷史問題,由中央監委處理,要我將有關材料直接送中央監委。
1956年9月,我向黨中央提出書面申訴,并附上程子華同志1943年春給中央的電報、1943年我與任弼時談話底稿和1944年11月13日中央黨校一部三支部小組通過的《審查郭洪濤同志歷史結論及思想上的意見》等材料,請求中央審查。我的申訴報告,對原保留的四條意見詳加申訴后,對“湖西肅反”問題也提出了申訴。10月,中央書記處指示成立一個委員會,負責審查我的申訴。這個委員會1957年6月成立。1958年12月,中央監委于黨的八屆六中全會期間,在武昌召開會議,討論我的申訴和中央監委對我的幾個歷史問題的審查意見稿。會議由中央監委副書記劉瀾濤主持,參加會議的有安子文、王從吾、馬明方、賈拓夫、習仲勛、王首道、程子華、馬文瑞、張達志、陳正人等10位同志。在這次會上,對我的問題重新作了結論。
中央監委經過反復調查核實,于1959年11月23日,提出《中央監委關于郭洪濤同志幾個歷史問題的審查意見》,對我申訴的幾個問題作出結論,于1960年4月經黨中央正式批準。
中央監委《審查意見》指出:(一)1935年陜北肅反錯誤是嚴重的。……這一事件應當由當時中央代表派駐陜北代表團書記等同志負政治上的主要責任,直接負責的是陜北保衛局局長、陜北軍委主席。郭洪濤同志當時是陜甘晉省委副書記,……對陜北錯誤肅反也負有政治上的責任。但是,就整個肅反過程看,郭洪濤同志不是肅反主持人,沒有誣害劉、高的意圖,逮捕張秀山同志他事先不知道,也不同意把劉志丹、高崗、張秀山當反革命處理。在肅反初期,郭說過“殺了我的頭也不相信劉、高、張是反革命”。中央到達陜北不久,郭也向當時西北保衛局王首道等同志表示過類似意見。根據以上情況,郭洪濤同志于1956年向中央提出的申訴,說他不是1935年陜北的錯誤肅反的主持人,他沒有誣害劉志丹、高崗的意圖,是符合事實的。(二)郭洪濤同志不存在拒絕迎接中央和中央紅軍的問題。當時做法如果有問題,也是屬于如何迎接中央的方法問題。(三)羅榮桓等同志證實湖西肅反主要是由于湖邊地委和區黨委一些負責干部輕信了個別壞人的挑撥和采用了錯誤的逼供信方法造成的,并不是郭洪濤同志對本地干部采取宗派主義打擊政策的結果。因此,1942年《中央關于1935年陜北肅反問題重新審查的決定》中,與事實不符的結論,都應該修改。
1978年12月21日,中央組織部將《中央監委關于郭洪濤同志幾個歷史問題的審查意見要點》轉發給了各省、自治區、直轄市黨委組織部和中央、國家機關各部、委政治部(政工組)。
1983年4月,中央指定由李維漢、王首道、馮文彬、榮高棠、何載同志組成五人小組,會同原陜甘邊、陜北有代表性的負責干部劉景范、張秀山、張邦英、張策、賀晉年、崔田民、李鐵輪和我等八位同志,共同研究了關于西北(包括陜甘邊和陜北)革命歷史問題,即30年代的一段歷史問題。經過分別協商和全體座談,五人小組對路線是非等重大問題達到了一致的認識。會后,中共中央印發了《五人小組對于解決西北歷史爭論問題的分析和方針》的文件,即中央(1983)28號文件。
《文件》指出:“1959年11月《中央監委關于郭洪濤同志幾個歷史問題的審查意見》中,對于1942年12月12日《中共中央關于陜北肅反問題重新審查的決定》作了重新審查,對其中說朱理治、郭洪濤同志拒絕迎接中央紅軍和說郭洪濤同志對山東湖西肅反應負責任等兩個問題作了改正,是正確的,必要的。郭洪濤同志1958年在申訴書中自我檢查說:‘我應是錯誤肅反的政治上主要負責人之一。因為我不僅是本地干部,而且還是當時陜甘晉省委主要負責人之一。’所謂政治上,當然首先就是政治路線上。從這個意義上講,郭洪濤同志這樣來檢查和認識自己的錯誤,是應該的也是符合實際的。我們相信,在逮捕張秀山同志后,郭洪濤同志說過:‘殺了我的頭也不相信劉、高、張是反革命’,以后又說過‘不是有意陷害他們’的話。”
在《文件》中,關于歷史上的路線是非問題,作了如下闡述:“陜甘邊、陜北兩個地區的黨組織在30年代前期,先后發動了武裝革命、創立根據地的斗爭。在整個發展過程中,雙方逐步互相聯系、互相配合和互相支援,最后在劉志丹、謝子長同志領導下,于1935年2月成立了西北工委和西北軍委,達到了完全統一。”
《文件》同時指出:“郭洪濤同志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期間陜北革命斗爭史實回憶》和這次第一輪座談會上,都說陜北特委的路線基本上是正確的。對這個問題得加以分析。黨的路線包括戰略和策略兩個方面。反帝反封建、實行土地革命戰爭(八七會議和六大決定的),農民是革命的主力軍和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毛澤東同志制定的)都屬于戰略范圍。在這個方面,陜甘邊和陜北都是執行了的。……另一方面是為戰略服務的政策、策略,……陜北特委在政策方面陸續產生一些重要‘左’傾錯誤。”
我同意五人小組的上述結論。對我個人來說,我回到陜北后,在總的方面與陜北特委是一致的。正如在五人小組主持的座談會上,印發1955年10月16日馬明方寫給鄧小平同志的信中說:“要創造蘇區,要建立武裝,要進行土地改革,洪濤同志和陜北特委是一致的。”
在1942年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上,與會同志對我擁護王明“左”傾路線的錯誤,以及我所犯個人主義等錯誤,提出了誠懇的批評,我作過多次自我批評,將永志不忘,從中吸取深刻的教訓。至于高崗歪曲歷史事實,引起西北干部的長期意見分歧和爭論,造成干部不團結,經過半個世紀的時間考驗,在黨中央實事求是思想路線指引下,終于查清了事實真相,弄清了是非,恢復了歷史的本來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