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愛吃糖

努力地想回憶起和她有關的細節(jié)，可是忽然間發(fā)現(xiàn)似乎什么都忘了，腦子里瞬間空白。

我在房間里轉來轉去，如找不到出口的困獸一般。將她所有的文章又都重看了一遍，仍然一無所獲無從下筆。

到處亂翻，想找出點她曾送我的小東西牽出線索來。卻意外地看見一顆小小的糖果躺在桌子的角落，顏色是粉色的，在有些暗昧的地方竟然釋放出些許溫馨的光輝來。我記得這種糖果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彩虹糖。

于是，記憶的閘門慢慢地打開——

初一剛開始時，她并不突出，好長時間過去了，我才開始注意到她－－是因為她的作文中一股獨特的靈穎之氣。以后就不斷地從她的作文或是生活中發(fā)現(xiàn)一些讓我高興甚至是激動的東西，比如她對于情感的倔強的個人化風格很強的表述，比如她對生活簡單而純粹的構想，比如她對自己鐘愛之物的有些囂張的宣揚，比如她竟然看過許多我都沒有看過的書。

一次上課發(fā)現(xiàn)她老是看著課桌下面，悄悄走近，天！她竟然在玩一只小金魚，手上都是水，連身上也濺了不少。可能太投入，她都沒有覺察我已經(jīng)到她身邊了。她向我解釋說是訓練金魚進行“高空跳水”。協(xié)商的結果是她把金魚寄養(yǎng)到我的辦公室，于是她天天來我的辦公室喂，還從學校的池塘里撈來幾棵水草。再后來金魚死了，我讓她去把它們埋到學校圍墻根處，因為那里有清風，有綠蔭。我無法猜測她去埋這些小生命的時候，心里曾有過怎樣的酸楚。

她是敏感的。

有一天晚自習課上，我特地跑到教室問她我囑咐她寫的作文寫了沒有，她連頭都沒抬，只是冷冷地說了聲：不會！我有點懵了，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有些尷尬地走出了教室，在門外回頭看了她一眼，心里陡然涌起一股難以控制的失望－－怎么這樣？正躲在辦公室里獨自郁悶著，她向我道歉來了。問她事情的原委，不肯說，竟哭了起來。我有些手足無措。后來，她說了。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每個人的生活中總會出現(xiàn)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比如信任被背叛，理想被磨滅，信念被摧毀，我希望她能去寬容，去理解，并且繼續(xù)去相信。讓我欣慰的是，她確實這樣去做了。

她說自己要么太無情，要么就是感情太豐富。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應該是后一種。她一面渴望愛、關懷、真誠，一面對虛偽深惡痛絕，脆弱得害怕背叛和傷害。靈魂深處有一種孤獨，她害怕沒有真正完全了解自己的人，所以她對于友情是苛刻的也是寬容的。她想要更徹底一點，渴望我行我素，離經(jīng)叛道，但有時候有忍不住要回首流連或是左顧右盼一番，但是她對于精神世界和溫馨人性的守望卻是始終如一，就像電影《天使艾米莉》中的那個總是給人出其不意感動不已的溫情的善良天使。

她聽說我喜歡小狗，竟然把自己家里的“笨笨”帶來要送給我，我沒有收——我無法照顧它，況且我從她的表情中也看出她的爸爸媽媽一定不知道，盡管我很喜歡笨笨那傻乎乎的熱情得不得了的樣子。后來聽說笨笨丟了，我心里涌起的惆悵難以言說。今年暑假的一天，她忽然打電話來說要送一條小狗給我，還說是答應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后來就是我伺候“點點”的一段快樂時光。最讓我哭笑不得的是它竟然偷偷地啃壞了我最厚最結實的那本詩集的硬書脊。

不教她以后，碰到她就叮囑她認真學習天天學習，她總是說自己現(xiàn)在很乖的。于是暗自揣測她一定對生活有了更切近自我的看法與體驗，這些都是老師們難以教給她的，而這些，往往又是一個人最最寶貴的精神財富。能看著一個人人慢慢地長大，是幸福的，而且，我想，這種感覺一定類似而又不同于父親的感覺。

她曾送給我吃過的糖果還有好多種，棒棒糖，巧克力，名字已經(jīng)大多不記得了，但是那甜味似乎還在齒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