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茜
2004年7月3日,莫斯科,俄共第十次代表大會被迫在黑暗中進行。因為,會議開始不到15分鐘,會場的電源就因為“技術原因”而被切斷了。
黑暗掩蓋了眾多空缺的席位。依據大會公布的資料,應到代表317人中,實到247人。在手電筒的光束中,俄共總書記久加諾夫代表俄共中央向大會作了政治報告。他強調指出,俄共面臨著嚴峻的歷史抉擇。手電的光束下那些空缺的座位,已經清楚地說明“嚴峻”所指。在經歷了多次的黨內激烈交鋒之后,俄共分裂已成為一個事實。因為,就在久加諾夫進行報告的同時,另一個“俄共十大”也在同一個城市的某處進行。以伊萬諾沃州州長吉洪諾夫為首的“俄共反對派”召集146名代表,并行召開會議。
盡管俄司法部已于8月3日正式宣布由吉洪諾夫主持召開的俄羅斯共產黨代表大會不合法,俄共作為曾在俄政壇上發揮過舉足輕重作用的最大反對黨,其未來命運、特別是在俄未來政治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仍值得關注。
何曾如此混亂
久加諾夫當然有理由感到憤怒。因為,在這次會議的會前和會中已經連續出現了多次“意外”,先是“有人破壞地鐵正常運營”,“誤送”代表,然后是會場電源被“分裂者”切斷,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久加諾夫主持的俄共十大。但更讓久加諾夫憤怒的或許是分裂者的“另立中央”。吉洪諾夫主持的“并行的十大”嚴厲譴責了俄共中央以及久加諾夫的工作作風。不僅如此,這場大會還決定解除久加諾夫等俄共中央領導職務,并另行選舉了由103名委員和74名候補委員組成的“中央委員會”。
明眼人從這場斗爭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今年5月初被開除出俄共的上屆國家杜馬副主席謝米金的影子。吉洪諾夫是謝米金的支持者和追隨者之一。所以,這次久加諾夫與吉洪諾夫的較量實際上是與謝米金較量的繼續。
由于俄共在2003年年底杜馬選舉中的慘敗,謝米金曾試圖在去年12月的俄共九大上推翻久加諾夫,但未獲成功。在今年的總統選舉中,謝米金又積極支持獨立候選人格拉濟耶夫,導致謝米金與俄共沖突激化,因此被扣上了“分裂俄共”的帽子。5月被開除后,謝氏公開聚集反對久加諾夫的黨內力量,準備同久加諾夫徹底攤牌。
7月1日,在為俄共十大做最后準備的俄共中央第16次全會召開前幾個小時,俄共副主席伊萬琴科、中央書記波塔波夫和阿斯特拉罕金娜等宣布另立中央,不承認久加諾夫等俄共領導職務,推舉伊萬諾沃州州長吉洪諾夫為“俄共中央主席”,致使俄共7月3日召開十大的時候,出現了“一黨兩會”、“一黨兩主席、兩中央”的分裂局面。
雖然,俄共十大新選出的中央委員會仍然選舉久加諾夫連任俄共主席,但對于既成的分裂,久加諾夫顯然到了不得不正視的時候。就在這次會議上,久加諾夫承認俄共中央和他本人對俄共分裂負有責任。隨后,俄共采取了一系列“清理門戶”的行動。大會開除了伊萬諾沃州州長吉洪諾夫的黨籍,并將俄共杜馬議員團的5名參加“并行”大會的議員,開除出議員團。俄共十大針對分裂開出的藥方是強化俄共的組織建設,為此,俄共修改了黨綱和黨章。新黨章規定,新黨員要經過6個月的預備期才可以被正式接納入黨。
但是,分裂對俄共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避免了。盡管兩派政治力量均堅持自己是俄共的“合法代表”,但俄此間許多分析評論認為,承認久加諾夫的共產黨對普京當局更有利。
面臨危機重重
俄共曾是俄最大的反對黨,目前擁有近50萬黨員。但近年來,在內外雙重壓力的打擊下,實力不斷下降,社會影響力不斷縮小,連自身的生存與發展都面臨重重危機。去年12月的杜馬選舉,更是進一步暴露了內部矛盾。
記憶中,這已經不是俄共第一次分裂了。幾年來,俄共及左翼陣營內部先后發生了四次重大分裂,一批批重量級人物相繼脫黨,致使俄共“內力”幾被耗盡。繼以舍寧為首的“列寧派”退出俄共后,2002年前國家杜馬主席謝列茲尼奧夫被開除出黨,另立門戶,組建以社會民主主義為取向的俄羅斯“復興黨”,與俄共劃清界限。2003年俄共外圍組織“人民愛國聯盟”領導人格拉濟耶夫與俄共分道揚鑣,拉攏29個左派力量組建“祖國”競選聯盟,在年底杜馬選舉中異軍突起,以9.1%的得票率進入杜馬,拉走了一大批俄共支持者。最后,今年4月“人民愛國聯盟”執委會主席謝米金從俄共內部拉走部分同盟者,吸納一些左派政治勢力,另起爐灶,組建了新左翼政黨“俄羅斯愛國進步黨”,同俄共分庭抗禮。
這幾次分裂使俄共元氣大傷,社會基礎被大大分化和瓦解。分裂的影響直接反映在俄政治生活中,去年杜馬選舉,俄共遭受重挫,得票率僅為12.7%,不僅失去了議會第一大黨的地位,其在杜馬的席位也從113席跌到51席。在今年3月舉行的俄總統選舉中,俄共推出的候選人得票率僅為13.7%,遠遠低于上次總統選舉中的得票率。
近年來,俄共的確被迫作出了許多內部看來是重大的調整,如接受市場經濟、私有化、總統制等等,但看看俄共十大對當前形勢的判斷,很難看出俄共有什么適應形勢要求的根本的變化。俄共十大決議指出,“俄羅斯的資本主義復辟越來越具有波拿巴主義特征。”許多俄羅斯人認為,俄共的思想還停留在上個時代,與當初的蘇共別無二致。
多年來,俄共—直充當葉利欽當局強有力的反對派,只喊“反對”,但卻提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這種印象牢牢地留在普通人的印象中。俄共當初提出的社會公正、平等、愛國,曾對動蕩的俄羅斯人產生了強烈的吸引。但是,普京上臺后開始實施“強國富民”戰略,銳意改革、整頓秩序,結束了葉利欽時期長期混亂無序的局面,實現了政治穩定、經濟發展,贏得了民意。此刻,俄共卻仍將普京政權同葉利欽政權相提并論,固守“永不妥協”的信條,忽視百姓民心思定的心理,結果失去了眾多選民支持。
除了內部因素之外,其他政治力量配合當局對俄共的打壓,也加劇了俄共的困境。俄親總統的政治人物曾公開表示:“我們的主要目的是不僅從思想上,而且從物質上消滅共產黨人,動搖他們在各地區的地位。”去年杜馬選舉前夕,普京當局為保證親總統政黨“統一俄羅斯”獲勝,采取了控制輿論、鼓動其他政治勢力分化左派陣營等方式向俄共施加壓力,致使俄共在選舉中遭到慘敗,得票率僅為“統一俄羅斯”黨的1/3,力量大大削弱。
能否東山再起
無論俄共一分為二的危機如何收場,都將對俄共自身發展造成巨大的負面影響,特別是在普京執政地位日益穩固、“統一俄羅斯”黨牢牢掌控杜馬主導權的情況下,俄共愈發失去與當局較量的資本與條件,愈加面臨被壓制、排擠和“邊緣化”的危險。
本次俄共十大并未在黨的自身變革和與當局斗爭的策略方面作出實質性的改變。久加諾夫在政治報告中依然稱,“普京當局正在把俄羅斯引向成為西方強國附庸的道路,將使俄羅斯社會局勢不斷激化”。這種判斷合不合時宜,只能由俄羅斯人民回答。但在俄政治經濟形勢發生巨大變化和俄共危機不斷加深的情況下,久加諾夫若采取以前對付葉利欽的老辦法對付普京,只能使俄共走向“死胡同”。
但是,久加諾夫在重重危機中再次當選俄共中央主席,為其重新整合內部力量、保持組織結構上的連續性和穩定性提供了有利條件。總體看,俄共仍是俄目前組織結構最嚴密、思想綱領最成熟、具有相對穩定的支持力量和社會基礎的政黨。在俄社會上下呼喚建立“多黨政治體制”模式下,俄共必將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素有“政權黨”之稱的“統一俄羅斯”黨,雖在普京的大力支持和提攜下成為俄第一大黨,但無論從建黨時間、思想理論綱領,還是從組織建設等方面來說都還不是嚴格意義上成熟的政黨。有分析家認為,只要俄共能認真總結經驗教訓,克服“分裂危機”的負面影響,本著“自救”和“復興”的原則,從成為當局“建設性反對派”的意愿出發,審時度勢,調整策略,必將在俄政壇上發揮應有的作用,并長期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