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時間的囚籠

余新進

“我們一方面沉浸于回憶，另一方面強烈渴望逃出時間，逃到永恒律法之鄉，那兒的一切都不會被毀滅?！弊鳛橐粋€對于自我命運有著深刻洞察的詩人，切斯瓦夫·米沃什準確地道出了人類的矛盾?；蛟S正是這種矛盾，迫使他用一生的時間不停地奔走，從波蘭到法國，從法國到美國，又從美國回到了他的祖國波蘭?！睹孜质苍~典》這本書，可以說是他對一生經歷的紀錄，是他以隨筆的方式，完成的一本類似于“自傳”的作品。

20世紀作為一個動蕩的世紀，不僅為我們留下了人類歷史上最為燦爛的文學，也造就了眾多作家非凡的個人經歷，這些經歷為我們貢獻了大量的傳記文學。諸如納博科夫的《說吧，記憶》、卡內蒂的《獲救之舌》、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都讓我們深入到一個時代的內部，見證了人類歷史中最為真實與殘酷的部分。當然，也包括198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切斯瓦夫·米沃什的這本《米沃什詞典》。

從嚴格的意義來說，《米沃什詞典》并非一本“自傳”。因為在這本書里，更多地講述了他人而不是他自己的經歷，對同時代人生活的記錄與評論、對一些重要問題的思考構成了這本書的主體。在對20世紀的回顧中，他認為，“在20世紀的歐洲，恐懼是一種主要的心理狀態，但它還沒有被廣泛分析過，這一點很值得我們反思。”正是這些獨到的思考，使他更多地呈現出一個思想家的風貌，而不是一個通常意義上的詩人。也就是這些文字，讓我們重新審視已經過去的這個世紀，讓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什么是“歷史”。

當然，米沃什也對自己的一生進行了獨具特色的描述。這些冷靜而又細膩的文字讓我們領會到了一個詩人潛藏的激情。例如他在“初戀”一則中寫到了他的初戀，雖然他不知道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卻在那個短暫的瞬間，產生了那樣一種強烈而又神秘的情感。就在見了那么一面之后，那個女孩子全家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亞，他再也沒有見過她，也不知道她的下落。在這種看似平淡的筆觸中，我們可以體會到他內心隱藏著的情感與悲痛，甚至可以體會到那個時代給人類命運蒙上的濃重的陰影。

人，總是渴望著一種自由。然而很多東西都在束縛著他，其中最讓他無法擺脫的就是時間。對于米沃什來說，對過去的一切進行回憶實際上是為了逃出時間的囚籠，獲得靈魂上徹底的解放。他一共活了93歲，整整跨越兩個世紀，現在，他終于自由了。因為就在我寫下這篇文字的前不久，2004年8月14日，他因為心臟病發作死于他故鄉的克拉科夫。一個偉大的靈魂，就這樣進入了永恒。

《米沃什詞典》切斯瓦夫·米沃什著 三聯書店2004.6定價：18.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