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子回村

金沙江

二喜子躲在一片茂密的小樹林里，一一直等到天黑透了，才繞過大路，穿過一塊玉米地，躡手躡腳地回了村子。進了家，落湯雞似地站在老娘面前。娘問，身上怎么都是水?二喜子說，走在河壩上不慎掉進了水里了。娘一邊埋怨兒子不小心，一邊忙碌著去燒火做飯。

一邊吃飯，二喜子一邊告訴娘。自己辭了城里的工作，回來和爹爹一起養林蛙。

二喜子的爹爹在距村五里外的后山承包了一條溝塘養林蛙。那兒有一間馬架屋，爹爹要日夜看守在那兒。二喜子不聽老娘的勸阻，連夜就進了山。走前叮囑母親，不許對任何人說他回來了，問也不許說。老娘不明就里地問，這是咋了?二喜子說，沒什么，我就是不想讓鄉親知道我回來了。老娘明白了，去城里打工才個把月就回來了，兒子有個面子上的事兒。

進山后，二喜子把說給老娘的話又對爹爹囑咐一番。

雖然兩位老人守口如瓶，但是二喜子回來的第三天還是出現了一個新情況。那天一大早，爹爹前腳剛走，村西的張嫂后腳就進來了，領著她七歲的兒子，說二喜子在哪呢?我們是來謝恩的!老娘說兒子在城里打工呢，謝的是哪一份恩?張嫂說這怎么可能?她兒子前兩天在東大崗的水壩里洗澡時，突然有一條蛇游過來，嚇得麻了手腳，連嗆了幾口水，眼看著要沉下去了，這時，突然沖過來一個小伙子跳進水里，把他抱上了岸。張嫂這兩天反復叮問兒子，她越聽越覺得這個人就是二喜子。

聽了這事，再想想二喜子那晚進家時渾身水淋淋的樣子，老娘不免替兒子高興。她巴不得張口就把兒子回來的消息告訴張嫂。但是想起兒子的囑咐，便咬定說兒子真的沒有回來。

送走張嫂，老娘想，二喜子做的是一樁大好事，怎么倒像是做了壞事似的躲藏起來了呢?爹爹晚上回來聽了這事。也想不明白，再進山，爹爹問二喜子，二喜子承認救孩子是他做的。爹爹問為什么要躲著，二喜子說，現在我最怕的就是出名了。

過了三天，張嫂突然進山，在那間馬架房里把二喜子堵個正著。張嫂一直覺得這事有點蹊蹺，后來發現二喜子的爹爹每天晚上都回村。秋天正是看護林蛙的關鍵季節，夜里怎么能離開人呢?她就猜到了事情的七大八。二喜子再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第二天他就回了村。不到半小時工夫，全村人都曉得了二喜子救人的事跡。

緊接著，村黨支部書記來家看望二喜子。那幾天村中心老榆樹上掛著的高音喇叭反復說著二喜子的事跡。村支部書記很快把二喜子的事跡報告給鎮上，鎮上報到了縣報社，縣報社來了一名記者，要采訪二喜子，說是要寫篇通訊，先發在縣里的報上，然后再拿到市里的報上發。這一下，沒等記者來，二喜子就又躲了起來。

記者雖然沒見到二喜子，但采訪了二喜子村里叔叔大爺們。記者回縣里不幾日，縣報上便發出了表揚二喜子的稿子，又過了幾日，市報上也刊登了。雖然只是一篇豆腐塊大小的小故事，但卻在村里鄉里產生了不小的反響。熱心的張嫂還要給二喜子做個媒人。

張嫂一提那姑娘的名字，沒再往下說什么，二喜子就表示同意了。這姑娘叫郝可心，在臨村做團支部書記。說實在的，二喜子暗戀她有幾年了。

張嫂選定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讓兩個年輕人見面。見面地點定在二喜子家。這天，二喜子家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爹爹和老娘以及一些直系親屬穿戴一新，坐在屋里等著姑娘的到來。桌上擺滿了蘋果、糖塊和瓜子。廚房里，晚餐的各種肉呀，菜呀，都已準備整齊。

就在一大家子人翹首以待郝可心到來的時候，只聽得從村外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陣汽車急促的行駛聲。這聲音越來越近，二喜子覺得仿佛是直奔他家來的，他顯得異常地焦躁不安。說話間，一輛警車果真停在了他家的大門口。從車上快步跑下來幾名警察，進了院子圍住二喜子，隨即，一副銀光閃閃的手銬戴在了他的手上。一屋子喜慶的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形嚇得目瞪口呆。爹爹和老娘撲上來，抱住二喜子，帶著哭腔問，二喜子，我的兒，你做了什么?二喜子沉默不語。爹爹和老娘又去問警察，警察說，你兒子涉嫌打人致殘。老娘拉住二喜子的手說，你做了什么對公安說呀!倔強的爹爹走到二喜子跟前，揚起手就是一巴掌，罵道，小兔崽子，你原來是回家躲難來了，你到底做了啥缺德的事?二喜子的淚珠撲簌簌地流下來，他哽咽著說，請放心，兒子沒做對不起爹娘的事兒。

二喜子坐在警車上的時候，郝可心跟著張嫂走過來了。二喜子又是一陣心酸。郝可心拉開車窗問二喜子，你做了什么?二喜子說，離我遠一點!二喜子簡直是在吼了。

過了兩天，從城里傳來話說二喜子是為了與一個男人爭足療店的一名按摩女，才把人家打傷的。

二喜子被押走半個月后的一天傍晚，有一個嫻靜清秀的姑娘從公路上下來，走向村子。她一路詢問，徑直走進了二喜子家。見了二喜子的爹和娘，她說，我叫石小惹，家住城里，王二喜是因為我才出事的。石小慧把背包放下，背包里裝滿了買給老人的水果和好酒，坐在炕邊，講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石小慧在市里一家足療店做按摩師。一天午夜。她下班往家里走，被兩個高大的男人擋住，將她向另一個漆黑的胡同拖拉。下夜班從這兒路過的二喜子，大喊一聲，沖上來，一陣拳腳替她解了圍。那兩個壞蛋，一個被嚇跑了，另一個被打翻在地……

二喜子見打傷了人，連夜坐車返回了鄉下。事發后，石小慧到處尋找救命恩人，始終沒有找到。在她感到沒有什么希望的時候，一天，派出所的干警來找她調查取證，她這才知道，二喜子因她打人致殘已被關進了公安機關。

二喜子是見義勇為才把人打殘的，這消息在左村右屯傳開了。郝可心滿臉羞愧地來到二喜子家，拉起石小慧的手問，你陪我去看看王二喜好嗎?石小慧深深地點點頭。

責編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