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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雙規”風波
今年6月8日上午,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召開全體法官職工大會,代院長、院黨組書記江必新宣布,原院長吳振漢于6月7日被省紀委“雙規”。剛剛宣布完畢,舉座嘩然。
在湖南省政法系統,乃至整個湖南,吳振漢是到目前為止被“雙規”的最重量級的人物,也是步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田鳳歧、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麥崇楷后塵落馬的第三個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
其實,今年5月29日舉行的湖南省十屆人大常委會第九次會議已經接受了吳振漢的辭職請求,同時任命了江必新為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還通過了省高級人民法院有關人事任免事項。
吳振漢的突然辭職,無疑是一個重大新聞。
江必新之前為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就在吳振漢辭職的前幾天才從北京飛往湖南,“空降”長沙后直接前往省高院上班,這更是讓人覺得非常突然,因為此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吳振漢將辭職。據參加湖南省人大常委會議的成員透露,當時會議通知中并沒有這項議程,與會成員都感到意外,甚至有些震驚。
就在吳振漢辭職前不久,他還在湖南省法院司法質量考核評議工作電話會議上宣布,“按照省依法治省領導小組和省政法委的統一安排,經省高院黨組決定,從2004年起,在全省法院全面推行司法質量考核評議工作。”誰知如此短的時間,他自己便成為“最忠實的實踐者”。
吳振漢向省人大常委會提出辭職時,他沒有親自出席會議,請求辭職的報告是由他人代為宣讀的,辭職的理由是稱自己年事已高,并有多種疾病纏身,無力勝任現任職位。圍繞對這位大法官的猜測和傳聞由此而生。由于情況特殊,湖南省紀委、省檢察院等相關部門對吳振漢案諱莫如深,拒絕透露有關信息。筆者從省檢察院有關人士處獲悉,吳振漢辭職和被“雙規”,主要是因為其子吳劍雄涉嫌經濟犯罪,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內部出現重大的違法、違規行為。
吳振漢最初的“雙規”地點是在某醫院的高干病房,后來轉移到湖南某賓館,6月23日,就在吳振漢被“雙規”的第16天,吳在賓館上吊身亡。目前該賓館已停止對外營業,所有人員都必須憑出入證才能獲準進入。
吳振漢其人
吳振漢是湖南常德市安鄉縣人,大學畢業后先后擔任常德市中級人民法院辦公室副主任、主任、省高級人民法院副庭長、庭長、省司法廳副廳長、廳長,1998年開始擔任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是湖南第一位大法官——國家二級大法官。第九、十屆省人大代表和第十屆全國人大代表。
據吳振漢部下反映,他對部下很溫和,從不訓斥人。言談舉止,顯得溫文爾雅。生活中的吳振漢低調、內斂,十分節儉,不少法官提及一個相同的細節:他計算出辦公室里用多少燈就可以照明,然后主動關上多余的電燈。他特別反對大吃大喝,除特殊情況,他不應酬。是湖南廳局級領導干部中有名的“儒官”(吳當時是司法廳廳長)。
被稱為“儒官”的吳振漢還屬于學者型的領導。早在九十年代中期,他就將從事政法工作以來撰寫的文稿,結集成《法制縱橫談》一書出版。該書當時成了司法干部提高執法水平和思想道德水平的輔助性讀物。他曾在十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建議,設立最高人民法院分院,將死刑核準權收回最高人民法院由分院來行使,解決當前司法審判不統一,地方保護主義干擾嚴重等突出問題。還在湖南省提出推廣刑事案件簡便審理。
2003年,他倡導全省開展“五好基層法院”競賽,這一舉措得到了自上而下的廣泛好評。“我經常晚上睡不著覺,時時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覺”。吳振漢曾這樣描述自己作為湖南省高院院長的履職心態。
吳振漢提出辭職并被“雙規”后,湖南一些地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這樣評價昔日的上司:“至少,吳振漢的工作是努力的,并試圖把法院管好。”還有一些在省高院工作的法官提及吳振漢對湖南省高院基礎性建設方面的諸多貢獻,說由于吳振漢的努力,實現了省高院的整體搬遷。
自己判決自己執行
1999年5月,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經二庭審結長沙市湘財城市信用社訴深圳金北圣投資有限公司、深圳軍山投資有限公司國債買賣糾紛一案,湘財城市信用社獲賠1.3724億元人民幣。同年11月湘財城市信用社申請執行,長沙市人民政府同時對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發出公函,請求大力支持。但人們很快發現執行者不是執行庭,而是審理此案的經二庭。雖然申請執行人湘財城市信用社對此多次提出異議,但這種明顯違反審、執分離規定的做法卻沒有得到制止。
經二庭決定執行深圳金北圣公司的深圳大世界商業城的第三、五層來償還法庭判決的賠款,兩層樓被評估為1億多元。但要將房產變成現金必須通過拍賣來實現。據知悉內幕的人士透露,在這起標的1億多元的拍賣業務中,拍賣公司和能夠決定由誰來拍賣的法院內部人士至少能夠得到400萬元的稅后利潤,于是,一名叫李某的人決心承攬該筆業務。
李某早年曾是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刑一庭的助理審判員,吳振漢當時任該庭庭長,由于兩人同為常德人,關系密切。
2000年年初,李某夫婦的拍賣公司為了得到此筆業務,找到已是省高級人民法院的一把手的吳振漢請其支持,并商定讓其子吳劍雄共同參與。在隨后的3個月內,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又審理了4起訴深圳金北圣公司的案件,5案涉案金額近4億元,湖南省高院集體研究決定5案合并執行,全部交該院執行庭執行。4億元的拍賣標的傭金將是上千萬元,盯著這塊肥肉的顯然不會只是李某一人,于是另一個身影在省高院的大樓出現了,那就是省高院前任領導之子某小勇。雖然高院集體決定讓執行庭全部執行這5起案件中的深圳金北圣公司的大世界房產,但是,有吳振漢在其中直接運作,原來由經二庭負責執行的大世界商業城三、五兩層仍然由李某來拍賣。
執行無結果
2002年8月12日,李某在北京首都大酒店組織拍賣深圳大世界商業城的這兩層房產,北京信芳園物業公司以9300萬元買下,但是李某在北京的拍賣讓在深圳拍賣的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執行庭犯了難:深圳兩家拍賣公司拍賣大世界商業城的第一、二、四、六、七層,但兌買者均要求整體拍賣。眼見深圳拍賣受阻,湖南省高院的人不得不找到北京信芳園公司做工作,要求其轉讓退出,以滿足深圳方面競買者整體拍賣的要求。北京信芳園公司在賺取一筆手續費后最終同意轉讓。
2000年9月15日,湖南省高院執行庭在深圳啟動拍賣程序,深圳亨瑞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3.19億元成功拍得。湖南省高院下達了民事裁定書,裁定深圳大世界商業城交付亨瑞公司。然而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大世界商業城存有產權糾紛將導致訴訟為由加以阻止,說江蘇常柴集團公司已申請大世界商業城破產并已被該院受理,已進入破產程序,湖南省高院的拍賣無效。
對此,湖南省高院執行庭副庭長曾某和省高院前任領導之子某小勇帶著拍賣公司的人四處運作,結果是:全國最高人民法院裁決湖南省高院執行有效,但深圳市中院受理破產案合法,手續完備,最后折中為由湖南省高院通知拍賣行和買受人將拍賣所得款,扣除拍賣費和應付北京信芳園公司的轉讓款,余款匯入深圳市中院賬戶進行破產分配。在此次拍賣中,某小勇和深圳拍賣公司共得傭金1000多萬元,某小勇從中分得半數。
隨后,湖南省高院收回了大世界商業城被拍賣的第三、五兩層,并認定李某在北京的拍賣有效,于2002年5月支付了李某傭金近400萬元。令人不解的是,法律規定,拍賣傭金要么由買受方支付,要么由委托方支付,不可能兩方都出,但李某這次拍賣竟然收取受方和出讓方各4%的傭金。同年9月,湖南省高院執行庭再次支付李某460余萬元傭金。李某是法律專家,并非不知道這是違反法律規定,而是有吳振漢這個大人物的支持才導致了這一違法結果。李某一筆拍賣所得傭金就高達860多萬元,創下了湖南拍賣歷史上的利潤之最。拍賣的高額傭金,李某如何與吳振漢之子吳劍雄分配的,現正在調查之中,據有關人員分析,吳家父子獲取的好處不會少于半數。
房產雖說已經拍賣了出去,但中紀委介入調查之前的情形是:湖南多位執行申請人未獲分文;北京信芳園公司既未得分文轉讓費,又未得到大世界第三、五兩層樓房的產權;亨瑞公司未得到產權和開發權;被執行方也是怒氣沖天,執行并未解決問題,反而喪失其經營償還貸款的機會;獲益者是深圳拍賣公司和吳劍雄、李某、某小勇三人。
游戲終于玩出了大火,無論是原告,還是被告,都在舉報湖南省高院,舉報信從不同渠道源源不斷流向中央。
“窩案”貪官,紛紛落馬
2002年12月初,中紀委派出由9人組成的調查小組秘密進入湖南。中紀委調查組采取了對廣東高院院長麥崇楷的同樣策略,只調查幾個“小蘿卜頭”和吳公子的問題,未涉及吳振漢本人。吳振漢因此心下大寬,今年春節后,不僅每天照常上班,還有意在公眾場合露面:中共湖南省紀委第五次全會暨全省反腐敗工作會議在長沙召開,吳振漢道貌岸然地出現在主席臺上;百姓印象最深刻的是吳振漢親自審理案件,以“主審大法官”的身份審判了在當地轟動一時的“8.31”搶劫案。
隨著中紀委調查組的深入,深圳大世界商業城執行案中的隱情被一一揭開,湖南省高院經二庭的2名副庭長、一名副局長及3名執行員先后被刑事拘留。同時,吳振漢的問題也漸漸浮出水面,然而,就在這當口,6月23日,吳振漢在“雙規”的某賓館自殺(上吊)身亡。目前,審查吳振漢案的專案人員仍在繼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