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的積蓄

鐘潔玲

李碧華（香港著名女作家——編者注）要上大課，課題就是——戀，愛。

李老師穿著一身素色純棉衣褲，一身休閑打扮，即便不像白蛇，也起碼像青蛇。站在講壇上往下一看：“咦，今天?男生都去賽馬會了?也好，趁他們不在，我就講些體己話，不必避忌了。”

“最近，我收到不少女生的來信，問我：世上有愛情嗎?大家聽著：這世上還真有愛情這回事。不過……大概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對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為蛾、蚊蚋、蟑螂、蒼蠅、金龜子……就是化不成蝶。”

學生甲：“李老師，世上有矢志不渝的愛情嗎?”

“有的。前提是，為時短暫，否則支撐不了。如今，走過大街小巷我時常聽到有人在說：‘只要燦爛，不要永恒。啊，誰要燦爛?我實在想要永恒的呀。不過如果永恒不來，那么快快地要燦爛吧，也好，否則一點都不剩了。一切事物之美好皆在于‘沒有時間變壞。”

學生乙：“李老師，你從前說，失戀頭疼，暗戀是偏頭疼。戀愛就得勞民傷財，我不戀不愛，行嗎?”

“追求愛情是人之常情。人生苦澀，不免愛喝微甜的水——借此自欺。如果對愛情連個企盼都沒有的話，說明你老了。你們隔三差五花大錢去做美容，可知道，最奏效的面膜膏是‘愛情牌的。”

下面一片唏噓嘆息。

“不要嘆息，其實變心哪有對錯?只是大家在迷夢中醒來的時間不一樣。男女之間只有兩句話，一句是：‘是的，我來了。另一句是：‘哦，你還在這兒。陰差陽錯，乃世間常情。”

學生丙：“怎樣才算好男人?”

“你們看過《水滸傳》嗎?趕緊回去看。世上最好的男人是‘四合一——把潘金蓮那四個男人，西門慶、武松、武大郎、張大戶之優點集于一身。”

學生甲：“這四人的優點是什么?”

學生乙不屑地說：“畫公仔還要畫出腸?要的肯定是西門慶的情愛技藝，武松的英武威猛，武大郎的忍辱負重，再加上張大戶的金銀珠寶。”

學生丁：“李老師，你講講婚姻吧。”

“婚姻是很簡單的一回事。婚姻是蚌和珍珠。一粒砂無意中走進蚌的身體，蚌不斷付出它的心血來減少痛苦，終于，變成了一顆完美的珍珠。末了，那蚌就被人干掉!”

“女人應該怎么辦?”

“女人本來想坐享其成，拈花微笑，因為找不到襄助之人，只好自立。女人千萬不要提攜男人，最好等他奮斗得差不多了，才去愛他……”

“怎樣對待男人?”

“問得好!這是一個最具操作性的問題，也是我們今天課程的目的所在。你們留意過女人是如何珍視她手袋中的小錢夾子嗎?”

李老師邊說邊從手袋里掏出錢夾子，打開，“心目中至愛的男人，就好像錢夾子里的一張照片，什么時候高興要看，就能看到、摸到。不想看的時候，放入手袋中，啪地一聲關好。啊，超時，下課了，不要傻呆在此，我已經將半生的積蓄給了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