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說：父母也很難做

在采訪完老師后，記者決定采訪家長，如果說老師的態度在某種程度上決定著早戀的性質，那么家長的態度則直接影響著“早戀”的后果。在接觸了不少家長后，記者發現家長們和老師不同，他們對待早戀的態度種類不多，記者特別挑選了四位分別代表四種態度的家長，他們完全具備了典型意義。

經濟制裁法

李女士，44歲，廣告公司經理

李女士有個兒子今年讀初三，聽說記者是進行“早戀”調查，李女士自稱她的兒子早熟。早熟的標志是“兒子在小學就給女生寫情書”。據李女士回憶，當年兒子在一張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我喜歡你”四個字，然后遞給了一個女同學，后來女同學交給了老師，老師又交給了李女士，李女士拿著紙條回家問兒子：“你怎么寫我喜歡你不寫我愛你？”兒子回答：“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這句話讓李女士大吃一驚，由此斷定兒子早熟。

轉眼兒子已經長得人高馬大頗為英俊，李女士坦率承認因為兒子是男孩的關系，“以前和女生交往方面我和他爸爸不是管得很緊，盡管他早熟（笑）。兒子經常會接到女生的電話，他也不瞞我們，有時候當著我們的面接，有時候在自己房間接。”李女士也給兒子配了手機。

引起李女士關注是兒子有一段時間成績下降，且下降得有些奇怪，原本拿手的功課都大失水準。正當李女士夫婦努力尋找原因的時候，某天兒子上學把手機遺忘在家里了，“其實我倒是從來不翻兒子東西的，但是那天看到他丟在家里的手機突然想起這段時間，他的手機充值卡里老是沒錢，一個月讓我給他充了好幾次，我就想知道他一個學生哪里電話會這么繁忙。結果到電信公司一查，錢全花在了短信息上，真正電話倒沒有打幾個。趕回家我就看他的手機，內容倒是沒什么特別的，但是大部分是集中在一個手機號碼發來的，再翻他手機里的電話簿，發現這個手機號碼屬于一個女孩子，從名字上就能看得出來。”“那么你有沒有教訓他？”記者問。“沒有，因為短信內容都挺正常的。就是當天他回來，我就告訴他在他成績不恢復之前沒收他的手機。他很不高興，但是沒有辦法。結果家里的電話就多起來了，好幾次是他爸爸接的，他爸爸反映是同一個女孩子。我和他爸爸商量了一下，女孩子再打來電話，我們就回答她我兒子在做功課，問她有什么事告訴我們，我們會轉告。除非有要緊事，我兒子再也接不到電話了。”“兒子不提抗議嗎？”記者問，“當然提，提也沒有用，我們不理他。”結果兒子的成績恢復了，李女士把手機還給了兒子，但從此養成了看兒子手機和幫兒子接電話的習慣，“尤其在考試階段和有成績下滑苗頭的時候就沒收手機。”李女士斬釘截鐵地回答。

但是兒子是知道做媽的看他的手機的，并且為此做了防范工作，首先是“東藏西藏，什么都會忘再也不會忘手機了”，其次是在偶爾的幾次疏忽中，比如充電時，李女士發現“這小子手機里的短信刪得干干凈凈”。更為厲害的是“在手機的電話簿里，所有儲存的手機號碼的主人名稱全換成了綽號，分不出男女。只有少數幾個綽號旁邊有括號注明‘雌性或‘雄性。”李女士說到這里忍不住笑出來。但是在這期間，兒子依然有一次顯著的成績下滑現象發生，而且也不要求李女士為他的手機頻繁充值，手機費用卻依然“充裕”，李女士經過偵察，發現兒子省吃簡用，把零用錢省下來花在了手機上。李女士再一次沒收了兒子的手機，并且聲明：“每個月都會檢查手機帳單，如果費用超過了我給的費用，那么你的零用錢一并取消，并且手機永遠沒收。”“兒子跟我生了很長時間的氣，但成績是回去了。”

對于自己的做法，李女士概括為：“經濟制裁法。”“做父母的也是沒有辦法，要上班，孩子大了，他又什么都不跟我們說。”“如果跟你們說了，你們怎么和他說？”記者插話。“老實說我們也不知道怎么說。”李女士說，“其實小孩長到這點歲數想和異性交往是正常的，也不一定就是早戀，這點我是很開明的，但是不能影響讀書，你說是吧，那畢竟關系到前途大事。”

“那你們平時有沒有和他談談這方面的事情呢？”記者問，“我是和他爸爸說讓他和兒子聊聊，畢竟兒子的一些事情父親去說比較方便，他爸爸不肯說，說不知道怎么說，讓兒子自己去買兩本書看看就知道了。”“兒子買了嗎？”“買了，什么‘少男必讀、‘小男生手冊之類的。”“你看過嗎？”“我想看他不讓我看。”

男女有別法

趙女士，45歲，公司職員

趙女士有一個兒子在讀高二，另外一個侄女也由于父母都在國外而由她代為監護，“像我女兒一樣”，所以趙女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自稱自己“經驗豐富”。趙女士兒子的英俊在趙女士的同事、朋友和鄰居中是有口皆碑的，她在單位接待記者，提到她的兒子，她的同事的第一評價就是“長得挺刮”。因此趙女士告訴記者：“兒子特別受女孩子歡迎。”歡迎的具體事例是：“從初二開始他們年輕人的圣誕節，我兒子都會收到五六十張賀卡，堆滿一桌子，全部都是女孩子寄來的。”“那你兒子有沒有特別要好的女同學？”記者問。“這個我們倒的確是不清楚，因為他大部分時間在學校，這種事情他也不會對我們說。”趙女士聳聳肩膀說，“反正從初二開始，他的賀卡啊，信啊總是特別多，信他是不會讓我們看得到的，賀卡太多，他沒有地方放，就堆在那里，我和他爸爸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專門請半天假，乘他不在的時候，把他收到的賀卡看一看。”“看出什么來嗎？”記者覺得很好笑，趙女士說：“沒什么，但是看還是要看一看，發現苗頭就可以采取措施嘛。有好幾次我從信箱里拿到他的信真想拆開來看啊，思想斗爭啊，但是后來想想不要傷他自尊心。”但是趙女士沒有拆兒子的信并不代表就不關心，為了將“可能”降到最低限度，兒子至今沒有手機，家里的電腦也不準上網，“其他的我們還好掌握，這手機網絡的東西就掌握不了了。”趙女士說。“有這么個英俊的討女生喜歡的兒子你們有沒有擔心過他會早戀？”記者問。“當然擔心的，但是要說擔心我更擔心我侄女。”趙女士的侄女比兒子小一歲，在讀高一，“她父母把女兒托給我，又是女孩子，我要負責任的，而且從小我帶大，像自己女兒一樣。”針對“女兒”和兒子，趙女士的方法是不一樣的，對于“女兒”，趙女士是“經常給她敲警鐘，和男同學交往要保持距離，晚上堅決不允許出門，周末放假要出門一定要有女同學證明是一群人在一起，并且盡量沒有男孩子。”有段時間，趙女士在“女兒”的抽屜里發現一封拆過的信，雖然內容沒什么，但是個男同學寫來的，照趙女士的說法是“多多少少有點意思”，那個晚上趙女士又拿“貞操觀”來敲“女兒”警鐘，據趙女士講這是她隔三岔五要敲的。至于兒子，行動自由是不限制的，警鐘也是不這樣敲的，一般總是在“看電視報紙什么的時候，正好有有關內容，那么提醒提醒兒子，男人要以事業為重”云云。趙女士說：“我就對我侄女說如果你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這個社會就會看不起你，將來也不會有人要你。老實說男孩子出點問題我大不了出點錢，女孩子就麻煩了，一輩子的名聲都毀掉了，父母的臉都丟盡了。”“那你覺得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互相之間產生吸引正常嗎？”記者問。“正常是正常的，但是能不產生盡量不要產生。”趙女士說。“那你和先生平時有沒有分別對他們進行點這方面知識的教育？”“我家教育問題我先生是不管的，都由我管。我這不是就在教育嗎？”

嚴防死守法

杜先生，47歲，公司職員

杜先生有個女兒讀高二，成績優秀，知道了記者的采訪意圖后，杜先生十分自豪地表示：“我女兒是絕對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的。”問他為什么，他說：“我覺得小孩好不好關鍵看大人，大人素質好，孩子的素質自然就會好。當然我們也曉得女兒正好是不尷不尬的年齡，這方面的問題我們當然是應該要在意的。我們是不贊成女兒和男同學多交往的，她要好的女同學我們也都了解清楚的，家庭和本人素質好的可以交往，否則也不準交往的。即使我們同意交往也有尺寸的，放學以后不準串門。平時我們要求女兒下課準時回家，周末假日不輕易出門，要好女同學可以到我家里來玩，家里的電話號碼也是不準她給同學的。所以女兒有什么事情都和我們講，我們就是要讓她有啥想法都要講給我們聽，不要養成去講給同學聽的習慣，同學和她一樣大，懂啥你說。女兒的抽屜不準上鎖，雖然我和她媽媽從來不去翻她的東西，但是鎖是不準上的，在自己房間里也不能鎖門。看什么書什么電視我們都嚴格控制的。”“那女兒有沒有和你們談談一些青春期的事情，或者同學發生的諸如‘早戀這樣的事情呢？”記者問。“不談的，我女兒很單純的，她不懂的。膽子又小，女孩子就怕膽子太大。”趙先生說。“那你們也不主動和她聊聊，或者她媽媽和她說得多一點？”記者有點不甘心。“我們不和她談的，本來就希望她懂得越少越好。女兒和我比和媽媽親，有什么事第一個先想到我。”“和你親是從小就是這樣還是后來才這樣的？”記者問。“初中開始和我親。”趙先生說，“我們在生活上是很關心她的，但是我覺得不該懂的就不要懂，尤其女孩子，懂得太早不是好事情。”記者最后問：“那你怎么看待中學生早戀的問題？”趙先生：“就是家長老師沒有教育好，還有就是學校校風不好，軋了壞道（即交了不好的朋友），人都還不像人，戀什么愛呢？”

適度開明法

林女士，40歲，政工干部

林女士的女兒讀初二，林女士知道了記者的采訪主題后，強烈要求記者去采訪她的女兒，因為她很想通過這樣的途徑了解了解女兒在這方面的真實想法，記者表示如果由她帶著女兒來接受采訪，女兒說的照樣可能不是真實想法，林女士才作罷。

林女士認為正因為自己是搞政工的，所以對女兒的教育算得上是“比較講究方式方法的”，而且自己也覺得自己是“比較開明”的。林女士舉了個例子：“我女兒有個要好的女同學，女同學家里管得很嚴，平時是不準和男孩子交往的。但是偏偏這個女同學就是有一個要好的男同學。2003年放暑假，兩個人見不著了，男生和女生約好保持通信聯系，但是女生害怕家長知道，就想讓男生把寫給她的信寄到我家來，由我女兒轉交。女兒問我可不可以，我就先讓我女兒講清楚這兩個同學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從我女兒嘴里得知還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早戀，就是比較談得來，而且兩個人的成績一直都非常好，在班級里都是數一數二的。這個女生我也比較了解，的確是個挺優秀的女孩子。我讓女兒轉告這個女同學，一定要保證是純潔的友誼。然后我就答應了。整個暑假，男生的信都是我女兒轉交的。通過這件事情我就想讓女兒知道我是開明的，她完全可以和我說心里話的。”“那么你怎么還想通過我來了解女兒呢？”記者好奇了。林女士說：“再開明也是做媽的，終歸會有點代溝的嘛。”

“那你女兒平時和你聊聊這方面的話題嗎？”記者問。“我女兒告訴我她也滿欣賞班級里的一個男生的，她強調是欣賞（笑），因為那個男生會彈一手好吉他，歌也唱得好。有一次這個男生來我家找我女兒借作業，我在陽臺上偷偷觀察。后來和我女兒開玩笑說他長得黑黑瘦瘦，一點也不好看。女兒說外表不重要，關鍵是要有才華。我聽了很高興，相信我女兒的確是欣賞，總比那些毫無理由的“早戀”要好得多。”“你真算是個開明的媽媽了。”記者忍不住說。

林女士說：“其實我是很能理解少男少女的感情的，這是很正常的，我們大家都經歷過。關鍵是怎么掌握一個度的問題。”“你平時和女兒聊聊青春期的話題嗎？”記者問。“一般都是她提起的時候才會聊聊，但是我不主動和她聊，一方面覺得她還小，等讀了高中再說。另一方面我也有顧慮，有些東西不知道怎么聊，聊到什么程度是合適的，怕弄得不好會早熟。”

記者手記：面對早戀，家長也難

必須承認，時代進步了，我們的家長們也比他們的父母輩要開放了，至少在接受采訪的家長中，大部分家長都承認青春期少男少女產生朦朧情愫是件正常的事情，相當一部分家長并且認為有早戀這種現象甚至有“未婚媽媽”的出現都是正常的，有位做編輯的家長說：“古今中外，每朝每代，這種現象就從來沒有消失過。”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家長們的開放是有限度的。在采訪中，即使最開明的家長都承認自己心里時常有想看看孩子的私人信件的念頭，他們的開明之處僅僅是將這樣的念頭自動打消。而大部分家長都或多或少地“偷窺”過孩子的東西，信件、日記、手機短信等等等等，保守的家長甚至堅持每天親自給孩子整理書包。

家長和孩子的關系依然并不十分協調，在采訪中曾經有四位家長同時接受采訪的場面，有趣的是家長之間交流起來都表示：“現在時代不同了，不能把孩子管得太緊。”但是提到自己的孩子時，依然還是流露出“管得緊一點沒壞處”的意思。在家長對青春期孩子的態度上，絕對是男女有別的，男孩隨著不斷地長大，家長的管束卻越來越相對寬松，或者說對男孩的青春期基本沒有概念。而女孩卻正好相反，越是長大，家長越是緊張。有位家長說出了女生家長的心態：女孩子出點事情就是吃大虧了，補救都沒法補救，不像男孩子。在家長的心里，女孩子依然是弱勢的。

接受采訪的家長沒有一個明確承認自己的孩子有“早戀”的現象，似乎家長們雖然嘴里說著“正常”但依然覺得這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記者無法判斷接受采訪的家長們的孩子到底有沒有早戀的，為此記者特別問了每位家長一個相同的問題：“假如你的孩子早戀，你會怎么辦？”出乎記者意料的是家長們的回答如出一轍，仿佛事先排練過一樣：“管是一定要管的，跟他們講道理。”“那么會不會動手打孩子？”記者追問，“不會不會。”家長們表態。“如果他們不聽勸告呢？”記者問，家長們居然也眾口一辭地說：“我家孩子不會這樣的，我們平時教得很好的，總之他們會聽話的。”記者最后問：“平時會不會和孩子談談性方面的知識呢？”家長們共同表示不談，因為不知道怎么談，而且也覺得沒必要談，“到該懂的時候自然會懂，而且我們的孩子我們自己知道，是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越軌的事情的。”

在采訪結束的時候記者和一位同樣是中學生家長的朋友聊起這個話題，朋友說：“家長有家長的難處，要工作要掙錢，精力有限啊。何況現在的中學生不比以前，他們通過電視報紙和網絡了解的東西可能比家長還多，家長都可能說不過他們，甚至回答不了他們的問題。我有個朋友的兒子讀高一，平時只知道穿校服，從來也不要打扮，話也不多，有空就捧本書，父母一向很自豪，覺得自己的兒子老實可靠，很省心。卻不料某次走親戚，兒子在親戚家聯網的電腦上給一個女生發了一封熱情洋溢的電子情書，發完忘記刪掉原稿，結果被親戚發現父母才知道自己的兒子并非如他們想象的那么可靠，他媽甚至說‘防不勝防。所以你說，父母除了管得多一點嚴一點能怎么辦？難道等真出了什么問題再管，還來的及么？再說這里畢竟是中國，和西方的環境是不一樣的，不生搬硬套的。現在的孩子總覺得父母不能理解他們，父母和孩子的關系依然不寬松，我兒子同學的父母經常跑到學校找我兒子和其他同學，就為想知道他們的兒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有時候孩子也要理解父母，尤其在早戀這種敏感問題上，父母也有顧慮，生怕處理得不好弄出什么離家出走、自殺之類的事，現在都只有一個孩子，父母也很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