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啊　　母親

趙樹發

母親我在今天再次想起了你

北方的今天已進入了四季分明的

夏季

我在我個人產權的三居室內

在書房在電腦桌前

在高檔香煙的繚繞中

在吃過微波爐中自制的烤餅后

在那種叫做小康生活的包圍下

再次想起了你

母親已經有二十年了

我甚至忘記了你的祭日

你的容顏也早已消逝在我年輕時

的夢里

在北方在夏季

在我已近不惑的滿足中

我再次想起了你

——母親啊

我用我現在的一切能挽回你的生

命嗎

你帶走了我童年的呢喃和

少年的吶喊

留下了我成年的嗚咽和

成長的辛酸

我曾經在三個女人面前流過無奈

的淚水

她們都是我的親人我掩飾不住

悲傷

——母親啊

為什么你等不及我拿到城市的綠卡

在我進軍高考前

就撒手人寰呢

1981年秋天母親

我沒能看到你最后一眼

當我跪伏在你的靈前已淚眼茫然

我不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你的死因

我不抱怨父親也沒質問姐姐

我只記得你浮腫的身體步履艱難

我還知道你一直偷偷地揣著足夠

長眠的安眠藥

在一次一次地煎熬中抗拒著

死神的召喚

是病魔消磨了你生的勇氣嗎

是貧困減輕了你對死亡的恐懼嗎

——母親啊

這些謎一直疼在我的心上

疼在我的心上一直持續到今天

現在我擁有足夠的積蓄治療你

的病

即使不夠我還有

滾燙的血和健康的腎

可是——母親啊

我寧愿貧困能換回你的生命嗎

在我的記憶里你只動手打過我

一次

我很倔強地忍耐著你曾經的暴力

如今竟成為溫馨的回憶

——母親啊

為什么只有一次此時此刻

我多么愿意是鄉間樸素的泥土

一點一點地把你捧成一座山

在我回眸之前母親

我一直以為前面是最美麗的

我孜孜不倦地走啊走啊

怎么也走不出你的期盼

十六年寒窗苦讀

三九天我睡過冰涼的床板

三伏天我到工地打工賺錢

這些都不算什么母親

只有對你深深的懷想讓我震顫

如今我占據城市的一隅

過著你想象不到的幸福生活

我擁有許多你不知為何物

的家具通訊設備

食品和都市情節

可是我卻沒有了你

“子欲孝而母不在”——還

有什么比這

更叫殘缺?——母親啊

我用什么能換回你的生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