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林

發展是硬道理,GDP是硬指標,這是自上個世紀70年代末中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最熟悉和刻意追求的兩個目標。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強調要“樹立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發展觀”。本書從新發展觀出發,選擇了中國經濟發展關鍵時刻正在經歷或即將面臨的若干重要的問題,試圖從專業研究角度,為中國改革獻策,為普通百姓解惑。
GDP無法描繪經濟全局
上海信息中心副主任王德培在社科院舉辦的中國經濟形勢分析與預測報告會上發言指出,只看GDP數字高低,而不看內在結構性布局,已經越來越難把握中國經濟的真實動向。
在王德培看來,不能僅以GDP論經濟形勢,多個方面顯示,GDP無法真實全面地反映中國經濟。
首先,GDP增長不能與國民財富增長同步。中國長期忽視的另一指標GNP也十分重要。GNP即本國人擁有的生產總值或國民生產總值,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所有國民在一定時期內生產的最終產品和勞務價值的總和,即GNP減GDP加國外凈要素收入。我國引入SNA核算體系初期,兩個指標差別不大,但是伴隨著開放的深化和外資的大量涌入,二者差額變大。1995年以后,我國每年GNP平均比GDP低1.65%,這意味著國外凈要素收入為負。事實上,國外凈要素收入這一指標含義深刻,它反映了勞務收入和投資利益的凈流向,即一國經濟發展的利益流向,當其數額為正時,可形象地稱為“老板型經濟”,當其為負時,則為“打工型經濟”。日本經濟20世紀90年代起陷入低迷,但是GNP遠大于GDP,人民生活仍然富裕,2001年,日本海外資產達2.9萬億美元,相當于GDP的75%,大量海外財富匯入國內支持人民生活。而中國則相反,以付出大量廉價資源為代價換來GDP數字看好,每年卻有相當部分利潤通過跨國公司流向海外,國民財富積累及人民生活水平提高遠不能與GDP增長成正比。從這一角度來說,中國正變成發達國家的打工仔,中國經濟正成為“打工型經濟”。
其次,王德培認為,以GDP增長為核心的傳統思路也無法解釋目前的就業狀況。中國GDP增勢不減,即使在SARS的影響下,2003年上半年GDP仍高達8.2%。但與此同時,就業形勢不容樂觀。中國進入特有的高增長與高失業并存的“雙高”階段,這是因為中國正處在改革的一個特殊時點,經典經濟學GDP高增長必然帶來高就業的理論已經變得蒼白無力。
GDP不衡量社會成本
使GDP增長的原因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正面因素,即社會的進步,科技的發展,生產要素投入的增加,促進了生產的發展,使GDP增長。二是為消除負面影響而進行的生產活動,也可以促進GDP的增加。例如不清潔生產造成對環境的污染,水土流失,而治理環境污染的生產活動又形成新的GDP。
古印度有一句格言:“空氣、水和土地不是父輩給我們的禮物,而是我們向子孫的借款。”但是,為了GDP的增加,很多人忘記了這筆借款。你采伐樹木時,GDP在增加;你把污染排放到空氣和水中,GDP也在增加。GDP反映增長,卻不反映資源耗減和環境損失。
據統計,在全球10大環境污染最嚴重的城市中,中國占8個;中國城市河段70%受到污染;2/3城市居民生活在噪音超標的環境中;很多過去從不缺水的中國城市普遍缺水,不得不開始使用無法恢復的、且只能供8~10年使用的深層巖水,眾多農村人群不得不飲用已被污染的地表和淺層水源;中國的國土荒漠化以每年2600多平方公里的速度自西向東推進;各種災害爆發的頻度和烈度越來越高……GDP在增加,但社會財富和福利水平反而可能下降。
GDP不衡量增長的代價和方式
當代西方發達國家在謀求發展,但它所謀求的發展不是單純追求經濟增長,也不是追求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的變遷,其實質是向工業化社會或技術社會所付出的沉重代價進攻,是克服和揚棄社會發展中的代價,以尋求發展的再生之路。在20世紀70年代初,由于國際經濟秩序和政治關系發生重大變化,由于聯合國倡導的“第一個發展10年(1960~1970年)”遭到失敗,結果付出了許多代價。在這一時期,發展中國家同西方發達國家一樣,經濟曾出現了較快的增長,但社會問題卻突出地暴露出來,且付出不小的代價。這種現象常常被發展學家稱之為“有增長而無發展”或“無發展的增長”。
我國在現代化進程中,由于片面追求GDP,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國的人均資源占有量很低,人均水資源為世界人均水平的1/4,石油探明儲量為世界平均水平的12%,天然氣人均水平為世界平均水平的4%。但長期以來,為了GDP的增長,中國經濟增長的代價和成本比國際水平高出許多,是世界上單位GDP創造中能耗最高的國家之一。在中國,耗用了2/3金融資源的國有企業,只能創造GDP總額的1/3;國內重點鋼鐵企業生產每噸鋼所消耗能源之比比國際水平高40%,電力行業中火電煤耗比國際水平高30%,萬元GDP的耗水量比國際水平高5倍,萬元GDP的總能耗是世界平均水平3倍。當然,中國的能耗水平也在下降中,但是和國際標準相比還有很大差距。到2003年年底,中國發電裝機總容量將達3.7億千瓦,而日本只有2.2億千瓦卻創造了4倍于中國的GDP。經濟長期處于高投入、高消耗、低效益的外延粗放型增長,哪個國家都受不了。
GDP不衡量效益、效率、質量和實際國民財富
當年“大躍進”,中國一年要煉1070萬噸鋼,結果,樹都砍了,鋼材卻是劣質的。
為了GDP的增長,悲劇依然在重演。GDP計算的是從事生產活動所創造的增加值,至于生產效益如何,產品能否銷出去,報廢、積壓、損失多少,真正能用于擴大再生產和改善人民生活的有效產品增長是多少,GDP是體現不出來的。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主辦的《中國信息報》2002年9月16日的報道,中國歷年累計積壓的庫存(包括生產和流通領域)已高達4萬億元,相當于GDP的41%,大大超過了國際公認的5%的比例。在反映全社會勞動效益的指標社會勞動生產率方面,中國在1978~2002年24年間的平均年增長率為6.6%,低于GDP在同期9.4%的增長;反映工業企業投入產出的綜合指標總資產貢獻率,由1978年的24%降為2001年的8.9%,23年間下降63%。
一位德國學者和兩位美國學者在合著的《四倍躍進》一書中,對GDP這樣描寫:“鄉間小路上,兩輛汽車靜靜駛過,一切平安無事,它們對GDP的貢獻幾乎為零。但是,其中一個司機由于疏忽,突然將車開向路的另一側,連同到達的第三輛汽車,造成了一起惡性交通事故。‘好極了,GDP說。因為,隨之而來的是:救護車、醫生、護士、意外事故服務中心、汽車修理或買新車、法律訴訟、親屬探視傷者、損失賠償、保險代理、新聞報道、整理道路兩旁被毀樹木等等,所有這些都被看做是正式的職業行為,都是有償服務。即使任何參與方都沒有因此而提高生活水平,甚至有些還蒙受了巨大損失,但我們的‘財富——所謂的GDP依然在增加。”他們最后指出:“平心而論,GDP并沒有定義成度量財富或福利的指標,而只是用來衡量那些易于度量的經濟活動的營業額。”
再聽聽中國國家統計局國民經濟核算司司長許憲春的感慨吧——“在注重財富的積累方面,西方國家很值得我們借鑒。它們的GDP增長率不高,但是財富積累很快。我到歐洲去,看到那里的百年老屋保存完好,使用自如,并且越老越值錢。反觀我們,歷史文化遺產很多都得不到好的保護。新蓋的樓也是,蓋之前缺少科學的規劃設計,不注重質量,過上10年20年看著不順眼了、過時了,推掉了事。我們的情況與西方國家正相反,GDP增長率很高,但是財富損失得也快,缺乏積累財富的觀念。”
GDP不衡量社會公正和幸福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高速增長,人民富裕了,“共同貧窮”的局面已經消失,但“共同富裕”還只是一張藍圖。中國社會發生的最大變化就是比以前富裕了,高檔耐用消費品進入了一般居民的家庭。但令人奇怪的是中國人的心理更加不平衡了,牢騷和怨恨多了,民眾的相對掠奪感進一步強化。發生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是這些年收入分配的差別引起的貧富分化或者說是社會階層的分化。
改革開放之初,我國農村的貧困人口3億,目前縮小到3000萬,但在農村貧困人口減少的同時,城市又冒出了2000多萬貧困人口。因此,改革的新情況不斷出現,我們要看到變化了的現實,及時應對這些新問題。
河南有一個100多戶的村子,人均年收入達到了7000多元,但是有許多村民生活卻還是很貧困。原來這個村子人均收入的提高主要是十多戶經營建材的個體私營企業家高收入所致,而1/3的農戶人均收入實際不到2000元,其中有的還處在貧困線以下,但整個村子卻因為有十多個大戶的高收入而成了遠近聞名的富村。我國目前GDP已達900美元(目前已超過1000美元——本刊注),但占總人口70%的廣大農村人口人均GDP僅有300美元,900美元的概念對這些人來說是一種錯覺。
由此可以看出,這種用平均數來說明整個社會人們生活水平的統計,對于一些人來說簡直是真實的謊言。那么,用什么統計方法才能真正體現出發展的真實狀況呢?那就是在報道人均GDP的時候,同時加上表示貧富差距的基尼系數,這樣的報道才能讓人更能了解真象和事實。
什么是基尼系數呢?基尼系數是一種統計社會財富的方法,它把社會上最富有的一批人抽出來,看他們占有了全社會的多少財富。如果占社會總人口 10%的人占有全社會40%的財富,那么基尼系數就是0.4,這就是國際社會所公認的貧富差距警戒線,如果占總人口10%的富人占據了全社會50%的財富,那么這個社會就是一個隱藏貧民暴動危險的社會了。
而我們國家目前的基尼系數是多少呢?據最新的報道,已經達到了0.45。也就是說已經超過了國際公認的警戒線水平。
GDP不衡量分配
GDP是一個生產總量的指標,不衡量分配。
GDP不衡量就業,即使“失業已成中國的定時炸彈”,上資本密集型的大項目,GDP很容易就拉上去了。但假如忽視了勞動密集型的項目,GDP增長之后的受益者,就只是資本的所有者,而不是廣大勞動者。
GDP不衡量社會的保障,雖然光有GDP的增長而沒有保障面廣、保障水平高的社會保障網,一旦我們退休、生病、失業,就會陷入困境。特別是農民,他們向城市轉移,為城市創造大量的GDP,但他們退休、生病時,由誰保障呢?
GDP不衡量誰從GDP這里最終獲益。GDP是以一國為依據,而不是以一國的人口多少為依據。中國的外資多了,GDP就會增大,但是GNP(本國人擁有的生產總值)不會同時增大。
片面追求GDP的發展已經過時,在傳統發展觀指導下造成的GDP崇拜應該退出歷史舞臺,時代呼喚新的發展觀早日問世。
《超越GDP——關注中國發展的關鍵時刻》張建華編著新華出版社 2004.1定價:3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