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民謠及其它（組詩）

王忠范

土地

你穿上一輩又一輩的土地

再也沒有脫下來

抬頭與低頭之間都是土

莊田如喘著粗氣的一片葉肺

太陽曬黑的腳印從不板結

一串串爬成額頭的長壟

滴淌在田間的嘆息很咸很疼

身上的一片農業

卻生長一茬茬民歌

因為根

放下鋤頭的瞬間竟是一生

帶走和留下的都是土

禾苗還在年輕

民謠

土地鋪在心頭

掏出來便是豐收

囤倉的嘴滔滔不絕

敘說收藏的腳印

農人是粒粒糧食

飽滿中國農村

抓一把把鳥聲

注視草葉

民謠比冰糖葫蘆還紅

一個人的河

這條河像這個人

這個人只有這條河

并不任意流淌

可波寬浪大

比太陽還明亮

說著影子的話

夢濕了

鄉音藍了

黑土地源源不斷

從不打撈過去

順其自然地向前

犁

用一天時間打制了一張犁

這輩子便只知道自己是犁

披一片土地耕耘農事

屬于自己的春秋被劃出道道深痕

鏵尖的話比民諺還多

臉上的笑比泥土還厚

這天一條壟還沒膛到頭

他就摟著犁的一生睡了

鳥

枝頭上的鳥

不是以前的那只了

顫悠悠的影子落下

一地輕輕的陽光

村街穿上彩色的筒褲

想象的花草像聚會的火焰

鳥站成一首歌謠了

飛翔的姿勢是一種呼喚

大地涌現

父親

他的身影是一片原野

田壟比日子還長

彎下腰像那張彎犁

抬起頭比鐵鋤堅實

汗水和民謠轉移著季節

笑容里涌現五谷的長勢

盡管頭上落滿了雪

而披在身上的土地卻長滿綠茵

老玉米

我真的是老玉米嗎

胡須被夕陽擰平

金粒像秋天的臉

在坡上

黑土地始終流淌

風雨始終沒停

玉米如起飛的鐵烏始終拔高

聲音是一生的經歷

正想進入詩歌的那一刻

老玉米的天就黑了

還是抓一朵不愿離去的云

做手帕

老家的日子

老家的日子像株谷子

綠了又黃了

黃了又綠了

長壟是父親的鞋帶

系著風雨，還有夢

谷子一次次走過土地

農事和日子深刻泥浪

田間小道爬上父親的額頭

一只信封

又倒出黑黑的厚厚的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