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洞里的馬列主義

楊聞宇　張祖煦

１９３８年５月，毛澤東在《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和《論持久戰》中，闡明持久抗戰的方針和爭取抗戰勝利的道路。圖為毛澤東在延安窯洞寫作《論持久戰》時的情景。

“實事求是”之碑

在進入延安以前，毛澤東就是中國共產黨內最早、最堅決地倡導實事求是并身體力行的高層領導人之一。

到達陜北延安后，毛澤東更加注意這個問題。事實也證明，倘若不提倡實事求是的思想，一個王明，便足以將革命引向歧途，拖入絕境。

１９３７年１１月２９日，王明從莫斯科飛回延安。出于對共產國際的尊重，也因為對這位洋“秀才”不太摸底，毛澤東親自到機場迎接，他向王明伸出熱情的大手，說道：“喜從天降牷隊你給我們山溝里送來馬克思主義。”這是一句意味深長的歡迎詞，因為早在蘇區時，王明對毛澤東的“農民路線”及其領導地位便持反對和排斥態度。

延安山坳里的人們很想知道山外邊、特別是中國以外的事情。一天上午，王明儀表堂堂地走上了中央黨校講臺。他掃視了一下會場，先講國際形勢，次談國內形勢，壓軸之論是黨的任務：“現在形勢變啦，我黨的路線也應隨著變化。過去我們的頭號敵人是蔣介石，現在國共兩黨實行第二次合作了。世間只有朋友才能稱得上合作，總不能同敵人講合作罷。所以，蔣介石現在是我們的朋友……目前，我們的一個重要戰略部署，就是同蔣介石要化干戈為玉帛，一切通過統一戰線，一切服從于統一戰線，要接受蔣介石的領導。”

王明的講演，被一些人看成是“國際路線”。

對王明的這種表現，毛澤東除了表示堅持自己原來的見解與主張之外，便沒有多說話。王明見毛澤東不太吭氣，以為自己真的給山溝里送來了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

爾后，任中共中央長江局書記的王明將自己的觀點大聲宣講于延安。此后，王明的右傾思想進一步發展，擅自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發表宣言和談話，甚至企圖在武漢建立第一中央。

為了解決中國共產黨政治路線的分歧，任弼時來到了莫斯科。王稼祥當時也在莫斯科治病。他們與共產國際領導人討論中國的國內形勢，極力宣傳毛澤東統一戰線的政策，反復介紹王明那一套給中國革命造成的危害。

１９３８年６月１１日，共產國際代表團舉行會議，通過了一個支持毛澤東的文件。共產國際負責人季米特洛夫在為王稼祥、任弼時餞行時說：“應該告訴全黨，承認毛澤東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人，他是在實際斗爭中鍛煉出來的領袖。其他人，如王明，不要競爭了吧！”

９月１４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傳達了季米特洛夫的意見。９月２９日至１１月６日，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召開。王明在口頭上承認了毛澤東的領袖作用，表示要統一在中央和毛澤東的周圍，“如北辰而眾星拱之”。１１月６日，會議通過了《政治決議案》，提出應當徹底肅清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兇惡敵人——思想上及工作中的公式主義、教條主義與機械主義。

然而，埋葬教條主義，并不是在國際、國內開上幾次會議就能徹底奏效的。王明利用廣大干部特別是工農出身的干部識別能力有限，對理論迷信的狀況，憑三寸不爛之舌，抱上一大堆馬列主義的原著，開口英格蘭，閉口羅馬、希臘，到處講演。１９３９年春天，他為抗大學員作關于抗日戰爭形勢的報告。他拍著桌上的一摞馬列原著，剛講到“根據中國歷次戰爭的經驗，抗日不會超過四年”的時候，寶塔山、清涼山、鳳凰山忽然響起急促的槍聲，王明一愣，“呼”地跳下講臺，急忙向山邊的防空洞跑去，主持會議的羅瑞卿喊也喊不住他。其實，這只是一次防空演習。

１９４１年５月１９日，毛澤東在高級干部會議上作《改造我們的學習》的報告，第一次對“實事求是”作了科學的解釋。１９４２年６月１２日，中央黨校大禮堂落成，毛澤東為之題寫了“實事求是”四個大字。以后，這四個大字被制成石刻，鑲嵌在大禮堂正面墻上。１９４７年３月，胡宗南進犯延安，人們鄭重地取下這四塊石刻，埋入地下。解放后，黨校舊址上辦起了延安師范學校，師生們挖出四塊石刻，交延安革命紀念館保存。

毛澤東還題寫了“實事求是，不尚空談”八個大字作為中央黨校的校訓，表明他決心在全黨提倡調查研究之風，再不能讓教條主義、本本主義的歪風影響革命事業的發展。

毛澤東給“實事求是”這一古語以精辟的新意和新解，從而揭示了馬列主義的真諦。

真理在窯洞里脫繭而出

延安是一座典型的窯洞城市。１９３８年春，毛澤東在窯洞里接見了美國駐華海軍情報官員卡爾遜。卡爾遜看到：一支蠟燭的暗淡燈光照著毛澤東工作的房間，房中陳設非常簡單，一盤炕，一張木桌和幾個書架。誰也想不到，毛澤東這位湖南水鄉農民的兒子，會在這樣的地方度過他生命中最鼎盛的歲月。

窯洞里，油燈下，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領導人思考著國之沉浮，黨之建設，民之命運，軍之前途。《毛澤東選集》前四卷共１５８篇文章，其中在陜北寫成的１１２篇，內中又有９２篇寫于延安。黨中央其他領導人在陜北的重要著作有：收入《劉少奇選集》的２７篇，收入《周恩來選集》的３７篇，收入《朱德選集》的２７篇。張聞天、任弼時、王稼祥、董必武也都撰寫了理論文章。

這些形成于窯洞里的文章，指導了延安的整風運動，指導著根據地的全面建設。作為革命的大本營，作為戰爭的統帥中樞，中國共產黨在窯洞里指揮了世界上最大的人民戰爭。

毛澤東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根一尺長的生鐵條，那是在大生產運動中邊區煉出的第一爐鐵的樣品。毛澤東一直放在桌面上當“鎮尺”用，寫作時間久了手心發熱，手指發困，就握一握冰涼的鐵條，讓手指舒展舒展，再繼續伏案寫作。以筆奮斗，斗智斗勇，這是和敵人之間一種遠距離的交鋒與抗衡。

抗日戰爭進入第三個年頭，妥協空氣、反共聲浪甚囂塵上。為回答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毛澤東在楊家嶺窯洞里撰寫了那篇著名的《新民主主義論》。他夜以繼日地工作好幾天了，端進去的飯涼了，再熱；熱了，又放涼。毛澤東身不離案，手不停筆。滿天星斗伴著臘月的寒風搖晃著院內的樹梢，毛澤東的身體也日漸消瘦。為了讓他休息，警衛戰士王來音一面勸毛澤東休息，一面端起桌上的“美孚”油燈，徑直走進毛澤東的臥室。辦公室里沒有燈了，毛澤東只好跟進臥室上床躺下……可是，當楊家嶺的雄雞啼破黎明時，站崗的戰士悄悄地告訴王來音：“你走了一會兒，這燈又在主席的辦公室里亮了，直亮了一夜。”王來音望著曉色里紅亮亮的燈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淚水奪眶而出……

含有原始色彩的陜北窯洞，可以說是醞釀雷電的洞窟，是藏龍臥虎的洞穴，是共產黨人改換日月、經天緯地的武庫。

黃河無路水推船

１９４１年６月３日下午，邊區政府縣長聯席會正在進行之際，突然天空電光閃閃，一聲巨響，雷電穿入會議室內，延川縣四科科長煷縣長犂畈嗜俅サ玳婷。還有幾個人也受電擊，經救護脫險。

過了幾天，市場溝逢集，那一天被雷電擊死了毛驢的一位農民扯著嗓子說道：“老天爺不長眼，殛這個打那個，我說呀，讓雷打死毛澤東才好哩！”

有人向毛澤東報告了這“風言風語”，建議逮捕這位胡說八道的農民。毛澤東正在窯洞里寫什么，聽完這話，“啪”地一聲把筆扔在了桌上，站起身來，然后在窯洞里來回踱步……陜北老百姓為什么要讓雷打死我毛澤東呢﹖他反反復復想了一陣，終于平靜下來了，隨后指示有關部門：不要難為了這位農民，要想辦法調查出“罵”的原因。經過了解，原來是抗日戰爭爆發后，由于蔣介石對邊區進行經濟封鎖，隨著公糧數量的增加，群眾負擔在逐年加重，群眾對此很有意見。

問題擺出來了，毛澤東如釋重負地說道：“群眾的風言風語反映了我們工作上有毛病，有些問題需要我們去解決。”

共產黨要按照馬克思主義的原則走自己的路，就必須與國民黨的那一套劃清界限。有些人不考慮人民困難，只顧政府和軍隊的需要，竭澤而漁，誅求無已，這顯然是錯誤的。毛澤東批評這種與民爭食的辦法“是國民黨的思想，我們決不能承襲”。之后，中國共產黨領導延安人民搞起了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大大地減輕了人民的負擔。

中國有句古語：“不祥在于惡聞己過。”毛澤東對這件事的處置，體現了一個領導者豁達大度、以天下為懷的民主作風，更反映出他善于調查研究、“心與民為一”的革命本色。古往今來，有幾個當政者能承受這樣尖銳的罵聲，又能從罵聲中尋覓出自己本身的失誤呢？

（摘自《黨史博覽》 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