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貓
2004-04-12 00:00:00蒙木
海峽 2004年10期
蒙木，本名高立志，男，邳縣人，１９７３年生，１９９１年在石家莊軍訓一年后開始讀點書，大學畢業便在一個江南小城里糊口，２０００年返回北京，現供職于中央編譯出版社，希望能倒騰出兩本５年后還能翻翻而無愧的文字。
大路邊，詩人看到
一只小貓在玩耍，無憂無慮地
——佩索亞
蘑菇破土而出，剛剛得以伸直腰桿的鳥雛似的，探出腦袋滿眼好奇地打量著廣袤而幽邃的世界。笛笛覺得整個林子的蘑菇都在望著她，問候她，召喚她童稚的情誼。她美麗的小手，像羔羊的舌頭，舔過麥苗青青的山岡……所有的鳥兒都在笑她，笑笛笛挎竹籃笨拙的腳步，笑笛笛撫摩蘑菇那愛不釋手又羞怯的神情，偶爾有莫名的小動物，打趣地遠了……
笛笛說，她第一次采蘑菇，東跑西顛地，走失了同村的姊妹。一個個蘑菇，一把把小小的傘一般地，飄移在梅雨乍停的黃昏里。天色晚了呵，因為草尖上傳來母親帶著哭腔的呼喚。
笛笛挎著空空的籃子，被父母領回家。奶奶說，你不如小貓呀，一只滿月的小貓被扔在１０里遠的地方，還可以跑回家的。１０里有多遠呢？笛笛在琢磨中被奶奶的另一個提問打斷了：“笛笛，今年多大了？”
笛笛好久不作聲，揚起腦袋：“奶奶，多大了？”
“奶奶６３啦——”奶奶的皺紋，失手落地的線坨似的，漾開去。
“奶奶問你多大，你怎么可以不回答，還反問奶奶呢？多不禮貌呀。”媽媽插進話頭。
為什么奶奶問笛笛沒關系，而笛笛問奶奶就不禮貌了呢？來不及想這么多，笛笛要弄明白：６３是多大？媽媽告訴我是３歲，為什么奶奶就６３歲了呢？３和６３差多少呢？數數手指，其實怎么也就９個，媽媽說是１０個，只有囫圇地多說一個才能被認為是對的并被夸獎。連１０個腳趾頭，算２０，那再加上小花貓的４條腿和一條尾巴呢？還有小花貓的兩只耳朵呢。小花貓的耳朵被笛笛搓得癢了，便甩頭抖幾抖，也把笛笛從沉思中抖醒。她發現小花貓的眼睛賊綠賊綠的，便把額頭貼緊貓的額頭，鼻子貼緊鼻子，彼此４只眼睛瞪著，小貓看到了什么“哇”地一聲跑掉了。笛笛倏地更加迷惑：貓的眼睛里有我的眼睛？她想去鏡子里看看，看看小花貓從自己的眼睛里是不是帶走了什么。奶奶卻又接著原來的話題，“笛笛還沒告訴奶奶多大了呢。”
笛笛真的有些沒情緒，反問奶奶：“奶奶知道笛笛多大嘛？”
“讓奶奶猜猜啊——”
“多少？”
“一歲。”
“不對。”
“兩歲。”
“不對不對嘛。”
“噢噢，３——歲。”
“奶奶知道的。”
“奶奶當然知道了。”
“奶奶知道為什么還問笛笛？”
“奶奶想知道笛笛知道不知道呀。”
“奶奶比笛笛大多少？”
“６３減３，６０歲呀。”
“６０是多少呀？”
奶奶被問得一怔，６０是多少？６０年前我和這毛丫頭一個年紀的，６０年，一輩子，多快，有多少有意思的事情啊，能記得的有多少，值得留戀的又有多少呢？奶奶努力回想昨天，只能馬馬虎虎記得午餐，老了——至于前天已經非常模糊很遙遠很遙遠，奇怪的是：一些童年的故事還跟眼前似的。
笛笛盯著奶奶迷惑而深思的臉，壓根兒忘記找鏡子那一茬，奶奶怎么啦——小花貓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回到奶奶的膝上，舒舒腰，舔舔爪子，繞左耳朵三圈，繞右耳朵三圈，又舌頭舔舔，撓撓臉，望望笛笛，望望奶奶，“喵——”，撒兩聲乖，許久沒人理會，便又蹦蹦跳跳地玩耍去了。笛笛轉身追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