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中的生存

朝鮮半島是目前世界上戰爭高危地區之一，在這塊僅有２２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竟有１８０多萬軍隊劍拔弩張地對峙著。作為較量的其中一方，朝鮮與對手總體力量對比懸殊，在軍事技術和裝備上與美軍、韓國軍隊以及日本自衛隊完全無法對抗。

自從上個世紀５０年代朝鮮戰爭以來，朝鮮先是作為社會主義陣營東方防線中的重要一環而存在，冷戰結束之后更是從來沒有停止過與美國的明爭暗斗。那么，在這５０多年里，朝鮮是如何在夾縫中求得生存，與諸多對手保持戰略平衡的，這首先就要涉及到朝鮮的軍事戰略。

朝鮮軍事戰略發展歷程

朝鮮人民軍成立于１９４８年２月８日，它的前身是二戰之前的抗日游擊隊。當時人民軍的骨干力量主要是在２０世紀３０年代參加游擊戰的老兵，以及在中國與共產黨并肩抗日和后來與國民黨作戰的朝鮮人。人民軍在其發展過程中，軍事理論（或用朝鮮和俄羅斯術語稱之為軍事藝術）基本以蘇聯和目前的俄羅斯為藍本。它的編制、訓練、條令和軍事思想則基本上以當時蘇聯的軍事思想和實踐為原型。

１９５０年６月２５日，人民軍越過“三八”線，發起以武力統一朝鮮的軍事行動。然而，盡管初期戰果輝煌，但由于美軍的干涉，戰局發生了逆轉。１０月，美軍越過“三八”線，向朝鮮境內迅速推進，追擊至中朝邊境的鴨綠江。１１月，中國人民志愿軍參戰，阻止了美軍的攻勢并迫其后撤。到１９５１年夏初，戰線逐步穩定在朝鮮半島中部。接下來雙方進行了兩年的談判和血戰，最終于１９５３年７月２７日簽署了停戰協定，以當時雙方軍隊的接觸線為界，為將雙方軍隊隔離開，建立了非軍事區。

停戰協定簽署后，朝鮮人民軍一方面加強邊境防御，一方面開始恢復軍事能力。到１９６０年，朝鮮人民軍地面部隊約有４３萬人，包括１８個步兵師和５個旅。

６０年代，金日成根據當時的國際國內形勢對軍事戰略進行了重大的調整和完善。他認識到進攻性軍事戰略必須與政治和外交的努力結合起來并于１９６２年１２月促使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會通過了一項采用常規和非常規手段完成統一的三階段計劃：第一階段是建立朝鮮的軍事工業基地；第二階段是通過破壞和摧毀美韓同盟并削弱美國的在朝力量；第三階段是通過武裝起義和常規作戰解放朝鮮南部地區。為完成第一階段計劃，金日成采取了４項基本措施：一是武裝全民準備打持久戰；二是提高軍隊訓練水平；三是將朝鮮全國變成“堡壘＂；四是實現武裝力量現代化。

７０年代，朝鮮再次調整了軍事戰略。這次調整是因為金日成相信美國的地面部隊即將撤出亞洲，因為在１９６９年美國政界提出了逐步從亞洲撤出軍事力量的“尼克松主義＂之后，美國第７步兵師撤出韓國，以及后來南越政府的垮臺和卡特總統將美國地面部隊撤出韓國的計劃。

朝鮮人民軍根據蘇聯什維金、圖哈切夫斯基、特里安達費洛夫等軍事理論家提出的戰役“縱深作戰”理論，提出了“兩條戰線戰爭”理論。按照這一理論，一支大規模常規部隊在炮兵、裝甲兵和機械化部隊的有力支援下，通過實施突然的快速突擊，將突破非軍事區消滅韓國前沿部隊，進而迅速占領整個半島。這一作戰行動將得到第二條戰線的支援，即由特種部隊滲透至韓國的戰略后方，破壞韓美空軍基地、指揮、控制和通信系統以及交通線。在這些理論的指導下，朝鮮人民軍開始大量增加機械化步兵部隊和自行火炮營，并對前沿部署的地面部隊進行大規模擴編、編制調整和重新部署，以使其能夠迅速展開進攻。

８０年代，朝鮮開始實施其第二階段軍事力量建設計劃，主要措施是調整地面部隊的編制，組建４個各由５個機械化步兵師組成的機械化軍、１個裝甲師和１個炮兵軍，在沿非軍事區北側分界線配置的步兵軍后面，沿向南路線的前沿地帶部署。到８０年代中期，朝鮮人民軍又組建了１個炮兵軍，該軍裝備了遠程火炮。此外，它還對前沿師的編制進行了調整，機械化部隊就是從這些師中組建的。地面部隊的人數從１９８０年的７２萬人增至１９９４年的９５萬人。前沿部署部隊（非軍事區以北約８７公里即１００千米范圍內）占總兵力的比例由４０％提高到７０％。

蘇聯解體和東歐巨變對朝鮮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朝鮮突然發現沒有了關鍵性的經濟和軍事援助，而最重要的是在目前的東北亞軍事格局中，朝鮮缺乏有效的軍事聯盟支持，將獨自面對強大的美軍和總體力量分別都在自己之上的韓國軍隊和日本自衛隊。為了擺脫困境，朝鮮從１９９０年開始實行一項綜合性的５年計劃，為其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進行戰爭做準備。這次戰備活動比以前范圍更廣，態度也更加積極，金日成在１９９４年逝世前一直密切關注該計劃的執行。該計劃的一個重要內容是進一步提高朝鮮人民軍的作戰能力，改進措施主要包括調整編制、重新部署、加強力量，提高所有部隊的訓練數量和質量。雖然朝鮮資源嚴重匱乏，經濟不振，但上述措施一直沿用至今。

現行軍事戰略常規軍事力量“先發制人”

目前朝鮮軍事分界線兩邊保持著脆弱的軍事平衡，朝鮮盡管擁有１００萬人之眾的陸軍，但從裝備手段上遠遠落后于對峙的韓國和美國駐軍。不過朝鮮與美國冷戰結束后所發動的歷次戰爭中的敵手不同，朝鮮軍隊是有鮮明的“先發制人”進攻戰略傾向的軍隊，正如它歷來所宣稱的一樣，“朝鮮半島的戰爭主動權并不完全在美國手中，如果朝鮮認為美方的各種敵對行動已構成了實質上的戰爭，它將主動發起軍事進攻”。

朝鮮軍隊的“先發制人”首先體現在其軍隊的編制和武器裝備的發展與購買中。據日本《防衛白皮書》顯示，朝鮮總兵力約為１１０萬人，擁有從事情報搜集、破壞襲擾、游擊戰等各種活動的特種部隊約１０萬人。陸軍有２７個師約１００萬人，兵力的２／３部署在軍事緩沖區附近。這些師以步兵為主，擁有包括約３５００輛坦克在內的裝甲兵和火炮，另有２４０毫米多管火箭炮和１７０毫米遠距離火炮平時就部署在軍事緩沖區邊沿，將韓國北部的重要城市和據點納入其射程范圍內。

在過去的１０年間，朝鮮不斷加強軍事力量。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去年３月６日公布了１９９３至２００２年間朝鮮引進常規武器的情況。自１９９２年以后的５年里，朝鮮從俄羅斯引進了３５套ＳＳＮ－２Ｂ型岸艦導彈。１９９９年，朝鮮購買了３４架米格－２１戰斗機的零部件，從哈薩克斯坦陸軍引進了２４套ＫＳ－１９防空武器系統、４部雷達，通過各種渠道進口了５５０枚薩姆ＨＮ－５Ａ型地空導彈。自１９７５年以后的２０年里，朝鮮引進了６艘“羅密歐”級潛艇。

其次是朝鮮人民軍戰備程度高，具有極高的戰斗素質和戰爭意志。在朝鮮戰爭后幾十年里，國家總體上一直處于臨戰狀態，一旦戰爭爆發，朝鮮可以迅速地轉入戰時體制。從幾十年間朝鮮軍事力量無數次與美軍和韓國軍隊發生的小規模沖突中，除了近年牽涉到海上技術兵種的沖突外，基本上歷次朝鮮人民軍都占了上風，如１９６８年朝鮮特種部隊奇襲青瓦臺總統府事件；１９６８年美國間諜船“普韋布洛＂號在朝鮮近海被朝鮮海軍捕獲事件；１９６９年美國海軍“ＥＣ－１２１”飛機和陸軍直升機被擊落事件；１９７６年板門店朝鮮士兵與美軍士兵流血沖突事件；２００２年世界杯期間朝鮮韓國海上沖突事件以及２００３年３月２日朝鮮兩架“米格－２９”和兩架“米格－２３”攔截“ＲＣ－１３５”偵察機事件等。在這些小規模的軍事沖突中，我們不難看到朝鮮軍隊堅定的戰斗意志和臨戰準備的程度。

最后從朝鮮的防御來看，朝鮮人民軍的力量部署并不是呈戰役防御縱深配置。朝鮮未建立類似韓國Ａ、Ｂ、Ｃ戰斗地域前沿的橫跨半島的防御帶。雖然朝鮮沿交通線建立了局部防御陣地，并由當地民兵和預備役部隊負責把守關鍵的交叉路口，但它仍未在戰役層次上建立一個由各種障礙物和有組織防御火力構成的防御強點網絡。前沿部署的炮兵非常接近非軍事區，從防御角度而言，極易遭到來自韓國突然進攻的摧毀。但如果從進攻的角度而言，它卻有利于部隊迅速展開進行大兵團進攻。

核軍事力量有效威懾 長期以來，朝核問題一直是外界關心的熱門話題。在２００２年１０月２５日朝外務省發言人的談話更是一石擊起千層浪，他巧妙地利用朝鮮語語法中現在時與將來時的模糊用法，選擇了一個既可以理解為“有”也可以理解為“可以有＂的表現形式來表達朝鮮政府在核武計劃上的立場，故意引起外界的不同解釋。一直到正式宣布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時才公開表示：“所謂朝鮮核武問題完全是美國一手捏造的，朝鮮并無核武開發計劃。”

核軍事力量主要包括核武器的生產能力和核彈的投送問題。朝鮮的核技術主要來自前蘇聯。１９５９年，朝鮮與蘇聯簽署和平利用核能的議定書后，得到了前蘇聯的技術支持。此后朝鮮每年派遣約５０名留學生到前蘇聯杜布納原子能研究所學習。據《關于解決朝鮮核問題的框架協議》中的數據顯示，朝鮮目前已擁有一座５兆瓦的石墨反應堆和另外兩座在建的石墨反應堆（發電能力分別為５０兆瓦和２００兆瓦）。國際原子能機構在上世紀９０年代曾多次宣稱的全球具備制造核武器能力的２０多個國家中，朝鮮一直名列其間。

另外，根據美國國防情報局（ＤＩＡ）的說法，朝鮮年產射程３００～５００公里“飛毛腿＂導彈約５０～１００枚，射程可覆蓋韓國境內的一切目標以及日本大阪等地，甚至危及俄羅斯的哈巴羅夫斯克、中國的北京和上海。此外，朝鮮還擁有射程１０００公里的“勞動”導彈、“大浦洞－１”（射程１５００公里）導彈和大浦洞－２（射程４０００多公里）導彈。美國情報界認為，“大浦洞－１”導彈能攻擊美國在本地區的中繼補給基地，“大浦洞－２”導彈能打到阿拉斯加以東地區及夏威夷群島。

“大浦洞”導彈雖然精確度不高，但對于裝載核戰斗部的導彈來說破壞力足夠了，而其射程和有效載荷才是更關鍵的。據《簡氏戰略武器系統》透露，“大浦洞－１”導彈可以攜帶１０００公斤的核彈頭、生化彈頭及常規彈頭，發射距離可達１５００至２０００公里。而處于研制中的改良型“大浦洞－３”導彈，則可把１５００公斤重的彈頭發射到３５００至６０００公里遠，直達美國本土阿拉斯加等地。

１９９８年８月３１日朝鮮發射了一顆由本國自主開發研制的人造地球衛星。這表明，朝鮮已有“非常高水平的火箭技術”，也說明它已有發射洲際導彈的技術和能力。此外，朝鮮還擁有地、空和海射巡航導彈，并已公開展示過一種射程１６０公里的巡航導彈，這為其在空中和海上發射核武器提供了可能性。

其實不管朝鮮目前有沒有核武器以及能把核彈投送多遠，朝鮮打“核牌”只是其軍事戰略的一部分，目的在于與美國保持最低限度的軍事平衡，保證自身的安全。因為自布什政府上臺后，朝鮮越來越沒有安全感了。布什改變了克林頓時期的對朝政策，違反了在１９９４年美朝《核框架協議》中“不對朝鮮進行核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保證而在其《核態勢審查報告》中將朝鮮列為潛在的核打擊對象之一。這種做法使得朝鮮的民族統一成了一句空話，甚至連自身的安全都岌岌可危。因此朝鮮更加迫切希望得到美國的安全保證。

自上個世紀７０年代以來，當時受中蘇分裂及中美、中日和解的影響，朝鮮就希望與美國締結和平協定以確保自己的安全。１９７４年，朝鮮最高人民會議第５屆３次會議提議締結朝美和平協定。到了８０年代中期，這一目標成為朝鮮安全戰略核心。１９８４年１月１０日，朝鮮中央人民委員會和最高人民會議常設會議的聯合會議提議舉行朝美韓“三邊會談”。具體是要求舉行朝美、朝韓兩個雙邊會談。由朝美會談討論和平協定問題，包括駐韓美軍撤離問題。

但美國并不想與朝鮮直接談判，認為半島問題是“民族內部問題”，只需在南北之間直接解決。盡管如此，朝鮮的立場此后沒有根本變化，隨著半島安全結構日益失衡，朝鮮對和平協定要求更趨強烈和急切。９０年代以后，朝鮮有關提議不斷，如１９９４年４月２８日的《朝鮮外務省關于建立朝鮮半島和平保障體系的聲明》以及２００２年的締結朝美互不侵犯條約的提議，等等。當前，在核危機態勢下，朝鮮仍然堅持要求締結朝美互不侵犯協定，并以此為化解核危機的惟一途徑，但美國卻以種種理由加以拒絕。

于是朝鮮采取以攻為守的戰略，不斷采取激烈行動。在自曝核武器計劃后，朝鮮相繼宣布１９９４年《美朝核框架協議》失效，重新啟動寧邊核反應堆，驅逐國際原子能機構核查人員，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甚至威脅要退出朝鮮半島《停戰協定》，最后更是采取“說我有我就有，說我沒有就沒有”的“模糊”戰略同美國周旋，以期迫使美方與其直接談判，獲得安全保障。

朝鮮半島作為一個存在著高強度軍事對抗的區域，區域內的各國試圖用核武器作為對抗的一種手段，本身是由美國引發的。早在上個世紀５０年代朝鮮戰爭期間，當使用常規軍事力量無法取得戰場上的軍事優勢時，美國曾數次試圖在朝鮮戰場上使用核武器。朝鮮停戰后，在整個冷戰期間，美軍駐韓國的部隊始終裝備有核武器，并且通過軍事聯盟，美國將韓國和日本也置于其核保護下。而處于對抗的另一方北朝鮮始終未得到其他國家充分可靠的核保護傘，這實質上構成了北朝鮮追求核武器發展的初始動力。而事實上由于日本和韓國經濟力量和技術水平較高，完全具備發展核武器的潛能，可以隨時成為核武器國。面對擁有核武器和核保護傘的對手，僅靠地面部隊人力上的優勢，并不足以威脅對手、形成有效的對抗機制并進一步形成地區戰略平衡，這就是為什么北朝鮮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至今仍斷斷續續堅持發展核武器和彈道系統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