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編者按:2003年10月15日,是一個舉世矚目令人永世不忘的日子。這天上午,我國自主研制的“神舟”五號載人飛船,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發射成功。胡錦濤等中央領導人現場觀看了載人飛船發射,并向聶榮臻元帥紀念碑敬獻了花籃。
在此特選載羅來勇的長文《煙雨蒼茫———聶榮臻:1950-1960》中的一段,反映在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領導人的支持下,聶帥和我國專家在國防尖端技術上進行的獨立長征,以此緬懷聶帥的巨大貢獻。
不能什么都靠人家
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于1960年1月7日至17日在上海召開。主要是確定1960年國民經濟計劃,討論今后3至8年的國家發展設想。另一個議題是中蘇關系。
聶榮臻離京前一天,親自修改了國防科委代中央軍委起草的一份報告。報告要求在現有條件下,克服經費和科技人員的緊缺,成立航空研究院、艦艇研究院、無線電電子學研究院。林彪簽發報中共中央。
這份報告是聶榮臻鑒于中蘇關系漸趨冷淡以及國防科研的需要,所采取的建立獨立的國防科研體系的戰略性行動的一部分。
上海會議期間,聶榮臻在向毛澤東和周恩來的匯報中預言:蘇聯很有可能在不長的時間內終止與中國的協議。毛澤東說:“榮臻同志的這個推斷,對我們也是一個警鐘,不能什么都靠人家。本來也是這個道理,誰會把看家本領都教給你?”
起飛于南匯
1960年1月16日,政治局會議繼續舉行。聶榮臻向周恩來請假去上海參加科技工作會議。
上海某設計院,是經聶榮臻批準而誕生的一個空間技術研究機構。集中了中國年輕的探空火箭技術隊伍。
聶榮臻到科技工作會上講話,中心內容就是鼓勵上海市發揮技術優勢,出更多的人才、更好的成果。他與主管科技和某設計院的同志見了面,了解了探空火箭的進度。聽說設計院的同志們連元旦、春節的休息都已經搭上或準備搭上,擬定2月份發射中國第一枚探空火箭時,聶榮臻說:“這一次我抽不出時間來參加,但是,廣州會議結束后我一定要抽時間來看看大家。”這是幾句平常的話,不過放在50年代末期反右斗爭將知識分子貶得一無是處的時代背景下,就格外感人。聶榮臻的話傳到設計院副院長楊南生、總工程師王希季的耳中,又傳至研制隊伍中,大家的感動自不待言。使他們不忘的是元帥那份與科技人員相通的心。因為他們曾經發生過不小的失誤,耽擱了人力、物力、財力和極為寶貴的時間。在那樣的時刻,全院科研人員壓力沉重時,國防科委傳來元帥的指示精神:總會有失敗,不要追查政治責任,告訴他們不要泄氣,從頭來。
某型探空火箭的夭折,換來人們冷靜的思考。另一型號的探空火箭便是在這一基礎上確定的研制型號。由于有研制的基礎,1959年國慶節前后投入新型火箭的研制,至今剛剛5個月,便已完成。火箭發射的日子定在1960年2月17日至19日。距上海政治局擴大會議結束剛好一個月。
2月19日,新型火箭經過試車后,在南匯縣的老港小鎮一塊罕無人跡的荒灘中豎起。不遠處是東海的碧波巨浪,身后若干公里是荒無人跡的蘆葦叢。發射場的惟一動力系統———發電站是一臺50千瓦的發電機,用葦稈圍成一座臨時棚子,棚頂蓋著一片油布擋風雨。發電站與指揮所僅相距100余米,其間隔著一條港汊,水可行舟。發射架高達20米,雖然無法與今日的導彈發射塔矗入云端相比,當時在荒灘上豎起5層樓高的鐵架已是奇跡。指揮所———發電站———發射架之間的聯絡,既無電話,亦無步話機,連廣播喇叭亦無,全靠王希季、楊南生們的嘴喊、手揮,得以互相聯絡。加注燃料的壓力設備竟是幾支自行車打氣筒。追蹤火箭飛行狀態的遙測定向天線是手搖天線。

楊南生、王希季等人,仰望著那光點漸漸消失于視野,無不淚濕雙眼。
聶榮臻接到新型探空火箭發射成功的喜報是在廣州。他正在那里出席中央軍委第六次擴大會議,討論解放軍戰略方針和國防建設問題。其中盡快突破“兩彈”技術是會議的重要內容。此次會議明確提出了“兩彈為主,導彈第一”的國防尖端武器發展方針。
新型探空火箭的成功讓聶榮臻將目光移往西北遙遠的額齊納,移向羅布泊。
在毛澤東、周恩來的推動下,在聶榮臻等人的具體組織下,中國“兩彈一星”的研制局面,一手托起了國防尖端技術的研制,一手推進了整個中國工業制造技術水平的提升。在這一層面上認識和評價中國“兩彈一星”的研制意義,其對國家的貢獻之大怎么評估都不過分。
王歷參贊緊急報告
1960年2月19日,軍委廣州會議尚未結束,聶榮臻接到外貿部李強部長轉來的中國駐蘇使館參贊王歷的一份緊急報告。王歷專管軍事訂貨和新技術方面的事務。此報告以相關的數據和事實為根據指出,蘇聯對中國的新技術援助及軍事訂貨表現明顯冷淡。有協定的訂貨蘇方設法推延,無協定的訂貨要求基本都拒絕。
聶榮臻讀完此報告,默坐良久。聶榮臻沉著臉說:“馬上把王歷的信打印出來,我在會上等著。”當天,聶榮臻親自在打印件上附上給毛澤東的短箋:

主席:接到李強同志轉來王歷同志向劉大使的報告一份,現呈上,請參閱。
送走文件,聶榮臻想了想,撥通了北京的電話,找到國防科委秘書長安東。他囑咐安東,立即把王歷報告的副本送給在京的陳毅,并呈報劉少奇及中共中央書記處在北京的諸位領導同志傳閱。
自1月上海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緊接著廣州開軍委擴大會議,到3月下旬結束,聶榮臻、賀龍、羅瑞卿共同視察桂、川、陜等四省的主要城市和軍事工業的布局和建設狀況,3月26日回到北京。此時,西北的導彈試驗基地、核試驗基地已進入實質性施工階段;五院的仿制某型導彈接近完成,同時已投入中近程地地導彈的獨立設計;原子能的研究正在加大力量,全力投入;與以上項目相匹配的新材料、新儀器儀表等高精尖基礎工業的布局與建設亦必須緊急行動,先立足國內,次之爭取外購。
為了這個大局,聶榮臻采取了一系列行動。
3月28日,是他南巡回來的第三天。聶榮臻致信蘇聯駐中國國防部專家組組長大將巴托夫,表示中國仿蘇制導彈的幾種型號,將在當年底和1961年初陸續出廠,希望蘇聯國防部在中國進行靶場試驗時,能臨時派遣專家組來華,幫助組織與試驗有關的各項工作。
同日,聶榮臻親自審改了致蘇聯國防部長巴利諾夫斯基元帥的電報稿。電文說,中國導彈試驗靶場第一期工程將在今年6月間完工并交付使用,擬在5~6月間用蘇聯供應的兩枚火箭進行實彈射擊,請蘇聯供應火箭所需的液氧等燃料,并請派9名專家來幫助訓練操作,指導實彈射擊。
3月31日,聶榮臻和張愛萍一起聽取五院王秉璋匯報,指示五院說,現在已經常握了仿制導彈技術,仿制的技術力量可以轉移一部分到自行設計上,但在自行設計的新型號未投入試制前,仿制生產不可停,以防生疏。
在與錢學森交換意見之后,聶榮臻提出自行研制加大射程的地地導彈,并表示支持錢學森提出的研制方案,認為我國現在已具有這種技術力量。
4月初,在聽取宋任窮匯報最近赴蘇擬與其中型機械工業部長斯拉夫斯基談判,要求繼續履行援建中國原子能工業的合同時,聶榮臻指示要抓住此次有利時機,抓緊核反應堆的設計和建設。
同月,聶榮臻不下兩次聽取五院工作匯報,再三強調加速仿制和研制工作,支持科學家們的工作,減少他們的事務,特別點名減少錢學森等專家的行政事務。關于加速研制自行設計加大射程的地地導彈問題,聶榮臻焦慮地說:“我現在要問在座的各位,有無信心?有什么困難?還要什么保障條件?你們都可以提出來,什么都可以為你們解決。再好的將軍,不打敗仗是不可能的,失敗十次、百次,從中吸取教訓就可以成功。”

連續數月的操勞,5月2日使聶榮臻心臟病復發,第二天入住上海華東醫院治療。就在治療期間,聶榮臻還為超聲波技術和管道化的宣傳報道問題向鄧小平寫信,建議留有余地,因為技術上還不成熟;為海軍提出的中國核潛艇研制項目,致信林彪、賀龍、羅瑞卿,建議“擬予同意”。
6月23日,他分別召集大將羅瑞卿,上將陳賡、劉亞樓、張愛萍、楊成武、蕭華、宋任窮及安東、王諍、張震寰等人,商談國防工業體制調整問題。聶榮臻近半年一直思考著這一重大的工業布局問題,由于事關國務院工業系統的調整,他極為慎重。隨著在工業生產中不斷發現的問題,他認為必須改變中國工業管理過粗的體制,有必要在已有的3個工業部的基礎上,另行分建航空、電子、兵器、艦船等4個工業部。
國務院后來的8個工業部正是在聶榮臻這一建議下逐步發展起來的。
7月3日,這是蘇聯正式撕毀對中國全部援助協定的前13天。聶榮臻以戰略家的思考,給中共中央和毛澤東主席寫了一份總結性的報告,全面地提出了在中蘇關系新形勢下有關科學技術上的若干問題,應有的新的方針和辦法。報告完成兩天后,聶榮臻啟程赴北戴河參加7月5日至8月10日的中央工作會議。
北戴河會議進行到第11天,蘇聯政府照會中國政府,單方面決定撤走在華的蘇聯專家,中斷同中國簽訂的所有協定及合同。消息傳到北戴河,中國領袖們為之震動。
毛澤東在18日的中央會議上說:“要下決心搞尖端技術,赫魯曉夫不給我們尖端技術,極好!如果給了,這個賬是很難還的。”
蘇聯政府不等中國政府答復,緊接著發出第二個通知,規定蘇聯在華專家自7月28日起,至9月1日全部撤走。
聶榮臻向毛澤東、周恩來匯報,并提議召開國防工業會議。中央立即通知8月5日至8日在北戴河舉行此會,與中央工作會議同步。在此次國防工業會議上,聶榮臻提出:“要集中力量,突破尖端,保證重點,臥薪嘗膽,發憤圖強”。
從此,中國在國防尖端技術上開始了獨立的長征。△
(張有軍薦自《老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