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星
目前我國的勞動就業問題,已經處于非常嚴峻和緊迫的關口,并引起政府和社會的高度關注。統計表明,2000年以來,我國城鎮登記失業率分別為3.1%、3.6%、4.0%和4.3%,呈直線上升狀態;同時政府對下一年失業率的調控目標,也一再相應放寬,即分別為3.6%、4.0%、4.5%和4.7%。這些指標雖然明顯低于發達國家的同期水平,但是如果考慮到統計口徑等問題,那么許多權威專家認為,我國目前的失業率要遠遠高于上述指標。
造成我國失業率居高不下、并持續攀升的主要原因,目前經濟形勢分析界較流行的看法是“三碰頭”論。即城鎮新增勞動力就業、農村勞動力轉移、下崗失業人員再就業“三碰頭”,使勞動力供給的增加量遠遠高于其需求的增加量,從而尖銳和激化了既有的矛盾。
從勞動力供給上看,我國每年城鎮新增1000萬勞動力,農村勞動力在向城鎮轉移8000萬勞動力后、仍有1億勞動力的富裕,城鎮登記和下崗失業人員仍然有2000萬;從勞動力需求上看,按經濟增長8%、就業彈性系數為0.15計算,我國每年能夠新增加的就業崗位僅為1000萬個左右;也即勞動力的供給和需求之間存在著較大的缺口,未來的就業壓力仍將持續和沉重。
學界在經濟形勢分析中提出的勞動就業“三碰頭”論無疑是十分準確和生動的,同時,我們還可以將“三碰頭”論進一步引伸到對我國勞動就業問題的深層次分析——新“三碰頭”論。即目前我國勞動就業形勢的嚴峻,根源于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中深層次矛盾的“三碰頭”——勞動力整體文化素質較差與產業結構升級的矛盾、傳統就業觀念落后與新興勞動力市場現實的矛盾、宏觀管理改革滯后與市場經濟發展要求的矛盾。
從第一個矛盾——勞動力整體文化素質較差與產業結構升級的矛盾上看,到2002年底,我國第二、三產業占GDP的比重為84.6%,而同期城鎮化率僅為39.1%;兩者差距45.5個百分點。而發達國家第二、三產業占GDP的比重和城鎮化率,一般都占到95%以上。因此目前我國13億人口,有8億住在農村,收入水平很低,生活條件很差,教育程度嚴重不足,因此無法滿足城鎮工業化和信息化的就業要求。據統計,目前我國從業人口中,高中及以上文化水平的僅占25%,而同一指標美國為86%、韓國為66%,差距是明顯和巨大的。
這種狀況對勞動力市場供求失衡的影響是核心性的——大量粗級勞動力缺乏就業崗位同時也有許多需要高素質人才的就業崗位空缺或退而求其次。因為粗級勞動力在市場上,從總體上看,只能等待被動的雇傭,而自身缺乏創業的能力或沖動——資本的缺乏并不是最關鍵的。這在農村勞動力在城鎮就業市場上的表現尤為明顯和突出。
在發達國家,90%的人是在中小企業就業的,我國也有75%的人在中小企業就業。但發達國家每千人中小企業的數量平均為50人,而我國每千人中小企業數量不到10人。有專家據此分析,如果我國每千人中小企業的數量和規模能夠達到發達國家的某一比例程度,那么可以解決4億人的就業問題。這種預測值得憧憬,但是她的實現,可能還有待于我國全民族文化素質的遠期的逐步提高和均衡。
從第二個矛盾——傳統就業觀念落后與新興勞動力市場現實的矛盾上看,這更多的是集中體現在城鎮勞動力——包括存量勞動力和增量勞動力、或說包括國有企事業單位下崗分流人員和大學畢業生等的就業問題上。
例如,目前大學畢業生的就業存在著明顯的“三多三少”現象。即下海經商、從事金融外貿的多,愿意去國有重點企業的少;到大機關、大公司、高等學校的多,愿意去基層、中小(鄉鎮)企業的少;到效益好、收入高的東南沿海地區的多,愿意去艱苦行業、老少邊窮地區的少。
東南大學一位副院長說,目前大學畢業生缺乏正確的就業觀念,就業期望值偏高,形成畢業生個人期望值與社會需求之間的嚴重背離。
北京服裝學院兩位專家指出,目前大學畢業生要在六方面實現就業觀念的轉變。即:從重大城市向重中小城市轉變;從重發達地區向重需要的地區轉變;從重薪酬高的單位向重發展的單位轉變;從重專業對口向重專業相近轉變;從重擇業向重就業轉變;以及從重就業向重創業轉變。
造成這種狀況的宏觀背景是:一方面我國的大學教育已經逐漸普及,即大學教育已經從精英教育逐漸走向了大眾化教育;另一方面經濟發展或產業結構的升級,已經對越來越多的崗位提出了越來越高的文化或技術要求。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八大因素影響就業》一文分析指出:大城市居民、國企職工觀念上還不適應新的就業機制;由于在舊體制下長期形成的福利和就業捆在一起,國企職工普遍不愿意去非公有制企業就業;服務業大量吸納勞動力,但很多人不愿意做被認為是“伺候人”的服務性工作。
因此,雖然缺乏定量的分析或數據,但是傳統就業觀念落后與新興勞動力市場現實的矛盾,其對勞動就業的深刻和重大影響,無疑是為社會所普遍公認和感受!當然,社會觀念也在逐漸或先驅性的轉變,典型如目前大學生的“零工資就業”就是一例。
從第三個矛盾——宏觀管理改革滯后與市場經濟發展要求的矛盾上看,這重點是指舊的宏觀管理體制之于勞動就業的消極或制約性影響。
總體上看,目前我國宏觀管理體制對勞動就業存在著兩方面的影響:一是主觀的、積極的、核心性的影響。如2002年9月首次召開全國就業工作會議,并提出“要堅持市場導向的就業機制,實施積極的就業政策,多渠道開發就業崗位,努力改善就業環境,支持勞動者自謀職業和自主創業等。”二是客觀的、消極的、次要性的影響。這主要是指有待于進一步改革的、不符合規范性的市場經濟要求的舊的管理體制,對我國勞動就業市場的制約性影響。
對于后者,中央黨校研究室副主任周天勇認為目前擴大就業的體制障礙包括:1、登記制度。幾乎一切自然人性質的工作都必須得登記注冊,一些就業和創業因注冊障礙而無法從事。估計中國城鎮在這方面損失的就業機會在1000萬個左右。2、稅費負擔太重。中國的個體工商戶和中小企業,可以說在世界各國中比較,是納稅和納費最多最沉重的經濟活動者。由此損失的就業機會估計在1000萬個左右。3、審批煩瑣。注冊登記企業的前置審批有幾十項,手續繁雜。由此造成的就業機會損失在1000-2000萬個左右。4、城市建設和融資政策阻礙就業擴大。由于實施與中國國情不相符合的城市建設和商業發展政策,全國損失的就業機會可能達到500萬個左右。由此簡單加總,我們發現其數量已經基本相當于我國顯性下崗、待業和失業人數的總和。
當然,宏觀管理體制的改革一直在持續和深入。如近期北京市推出的《改革市場準入制度》的11條措施。
因此,勞動力供給增加的舊“三碰頭”、與經濟社會深層次矛盾的新“三碰頭”的結合——兩個“三碰頭”,就決定了我國的勞動就業,不得不經受一段較長時期的痛苦和磨練。
舊“三碰頭”是表象,新“三碰頭”是內因。我國勞動就業問題的最終解決,必須有賴于社會經濟深層次矛盾的逐步緩解和最終消除。其歷程是勞動就業市場、乃至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健全和完善,同時伴隨著我國宏觀經濟的高速增長;其結果是現代、規范和高效的市場經濟體制、包括勞動就業市場的誕生和持續。
十六屆三中全會提出:“在產業類型上,注重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在企業規模上,注重扶持中小企業;在經濟類型上,注重發展非公有制經濟;在就業方式上,注重采用靈活多樣的形式。”這四方面的精確總結,無疑是更迅速、更有效的解決我國勞動就業兩個“三碰頭”難題的正確的指導思想和基本思路。
因此,在客觀看待我國目前勞動就業困境的同時,我們也應當清楚的看到,其逐步轉型、發展以及必然的美好遠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