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勵和刺激少數人超出實際能力和合理需要,追求一種奢侈,這對社會來說是不公平
新聞周刊:什么是個人負債消費的標準?
陳昕:要適度,但什么是適度,這不僅是經濟問題,而且還是社會與文化問題。最基本的是要考慮環境、資源、社會公正、個人全面發展,要看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況及其基本需求滿足了沒有。你貸款購買花園別墅,要看其他多數低收入人口在消費什么。他們的不滿會不會因此升級為失望、沮喪甚至仇恨?社會發展和諧不和諧?在上述意義下如果你是適度的,我認為經濟、社會發展才可持續,而且政治上也可持續,否則離危機不會太遠。
新聞周刊:但是人們有改善自己生活的權利。
陳昕:是,但多少是足夠?比如房間大小,人均不要低于20平米,否則會給人的情緒、生理帶來不方便。但是如果人均住房大大超過這個標準之后,就是一種浪費,9億農民根本不能夠問津這樣的消費,為了少數人的利益,浪費和動用的是全民的資源,如土地、水、電、煤,石油、木材等等,而那些低收入的,真正需要滿足基本需求的人,在醫療、教育,維持和發展生產等方面,銀行的信貸評估系統使他們根本進不來。這種制度鼓勵和刺激少數人超出了實際能力和合理需要,追求一種奢侈,這對社會來說是不公平。
新聞周刊:為什么個人負債消費在中國得到了超速發展?
陳昕:因為利益驅動,當你塑造這個事實上的中產階級消費的時候,整個生產領域會跟隨,把大量的資源投資在滿足富裕人口的消費上,同時忽略了中下層群體基本需要的生產提供。而且把這些通過媒體,通過跟經濟學界的聯姻,灌輸給人們,告訴你這是必要的。你買了天通苑的房子,你還要買北京三環以里的房子,收入再好些,你還要考慮到郊區買別墅花園,不斷刺激你,不斷處于一種欲購情結,不斷處于消費和能力的緊張之中,這樣你“滿足”了,而你又似乎永遠不滿足。在這個過程中資本得到了升值,利潤的生產與再生產得以進行下去。
消費者認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實際上這是一種文化的選擇,是文化環境通過廣告、時尚、媒介,把這種奢侈浪費的享受包裝成了一種品味,一種風尚,一種現代性,一種成功,文化對大眾的灌輸已經使得大眾失去了批判的眼光。
新聞周刊:但是美國的經濟的確因消費投資而獲得了發展。
陳昕:全球都成美國了,就沒有美國了。這樣的發展意味著美國要這樣生活,發展中國家就不能夠那樣生活,因為資源是有限的??纯粗袊馁Y源,土地、森林、水源、石油,全面都在出現危機,如果2億人有這種負債享樂消費的能力,資源還有嗎?環境還要嗎?低收入的人生活不是更要惡化嗎?
新聞周刊:您認為在中國“負翁”中會出現負產階級嗎?
陳昕:怎么不會?看亞洲的金融危機,香港、泰國的房地產業,包括新加坡、包括日本,韓國,都比我們發達得多,一下子那些有房有車的人產業都被銀行收走了,一夜之間傾家蕩產;銀行收走了一堆不斷貶值的資產,也加重了自身的危機。一場金融危機就能夠把社會打擊到一個深重的災難中去。
為了防范這種現象,國家要鼎力支持,防止崩盤,結果會使經濟投入結構更加不合理。這個危機是有機的,一環扣一環,在中國,負產也必須要加強風險意識,比如糧食漲價、非典、石油問題、國內經濟結構不合理、西方國家施壓要求人民幣升值、銀行壞賬、貧富分化導致的不滿——這些你都想到了嗎?這些都是潛在的危險,一個因素出了問題,就是多米諾骨牌連鎖效應。所以負債的信心與預期是不可靠的。
新聞周刊:作為個人應該如何防范這種風險?
陳昕:要適度,要知道風險性,不要把負債建立在想當然的樂觀預期上面。比如80平米夠用了,我為什么要買120平米呢?裝修花3萬可以了,為什么要13萬呢,這都是規避風險的方式,適度、節儉,按需消費。
新聞周刊:您個人會選擇貸款買車買房嗎?
陳昕:會的,因為現在的這套體系把所有人都卷進來了,無論主動的還是被動的。這種體系不是沒有問題,但人們似乎無法回避和抗拒,甚至不可以反思,這正是它的潛在危險性。
陳 昕: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青年與社會問題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