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和森是中國共產黨早期卓越的領導人、杰出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和宣傳家。與他所從事的革命事業一樣,他的婚姻生活既收獲了成功和喜悅,也遭遇了失敗和痛苦。“向蔡同盟”,紅色知己,人人稱羨。后來,向警予移情別戀,蔡和森痛苦萬分。雖然有莫斯科之行,但是,向蔡之間的感情同盟也難以為繼,不得不分道揚鑣。病中的蔡和森得到了李立三妻子李一純的精心照顧,兩人產生了感情,并在莫斯科正式結婚。
向蔡的婚姻同盟雖已破裂,但他們的事業同盟卻歷久彌堅。為了事業,他們先后在武漢和廣東壯烈犧牲,其情其景,可歌可泣;李一純婚后跟隨蔡和森在白色恐怖的環境中,輾轉南北,堅持斗爭。丈夫犧牲后,她斗志不減,革命生涯長達六十多年,其人其事,可敬可佩。
“向蔡同盟”: 人人稱羨的紅色知己
蔡和森與向警予的結合是志同道合、自由戀愛的結晶。
1913年秋,蔡和森以優異成績考入湖南省第一師范學校。在一師,他和毛澤東、蕭子升三人品學兼優,志趣相投,都是楊昌濟最得意的學生,人稱“湘江三友”。1918年4月,他們共同組織的“新民學會”,是中國共產黨早期胚胎之一。1916年春,同樣是楊昌濟最得意的學生向警予從周南女校畢業后,沖破男尊女卑的傳統觀念,回到家鄉擔任溆浦女校校長,走上了婦女解放和教育救國的道路。她在學校要求女生放腳,親自為她們解開裹腳布,并一個個地陪其回家向父母作動員,在當地開女子解放之風氣。1918年底,向警予為聯系湖南女子赴法勤工儉學之事到達北京,第一次見到了在湖南學生界中享有盛名的蔡和森。不久,向警予也加入了“新民學會”。她與蔡和森的交往因此逐漸增多,但并未產生愛慕之情。
1919年底,蔡和森、向警予、蔡暢等五十多人乘坐“盎特萊蓬”號法國郵輪從上海啟航前往法國。在35天的航程中,蔡向兩人經常一起觀看日出,討論學習和政治問題。在談到個人婚姻問題時,他們都強烈地反對舊式婚姻,主張大膽追求新式愛情和理想的完美結合。當郵輪停靠在終點站法國馬塞港時,他們倆都驚喜地發現自己完全被對方吸引住了。于是,“向蔡同盟”的愛情之舟揚帆啟航了。
耐人尋味的是,在此之前,蔡向兩人都曾立下終生不婚的誓言。1918年,“湘江三友”一起來到岳麓山愛晚亭談古論今。當談到個人婚姻問題時,毛澤東首先提議為尋求救國真理,甘愿終生不娶。對此倡議,蔡和森、蕭子升深以為然。豈料時間才過去一年,蔡和森便率先食言。向警予在擔任周南女校校長期間,一些工作得到了當地一位名叫周則范的軍官的支持。出乎意料的是,周則范竟然要求漂亮文雅的向警予做他的二房夫人。向警予的父親雖是位富商,但懾于周的權勢,只得同意。可是,早已接受婦女解放新思想的向警予則堅決反對。她只身沖進周家,發誓“終生不嫁,以身許國”。為避免周的再次糾纏,向警予干脆離開溆浦老家,前往長沙,住在同學蔡暢的家里。
蔡向都是有志青年,他們克服種種困難,漂洋過海到法國勤工儉學。這種執著的求學精神,實在令人欽佩。他們本已立下了終生不婚的誓言,但當愛情之神悄然降臨時,他們卻敢于超越自己的誓言,展開雙臂熱烈歡呼她的到來。
到達法國蒙達尼城后,異國他鄉的學習、工作和生活更加需要中國留學生的相互關照。在這些關照中,蔡向之間的感情和理想的同盟得到了升華。1920年5月,他們在蒙達尼結婚。婚禮熱烈而簡樸,幾十名中國留學生為這一對志同道合的新人送上了溫馨的祝福。蔡向分別朗誦了兩人在戀愛過程中互贈的詩歌,婚禮達到了高潮。不久,他們將這些詩作結集出版,題目為《向上同盟》,分別贈送給親朋好友。蕭子升在看完詩集后幽默地對他們說:“你們兩位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深深地祝福你們,并獻給你們四個字——‘向下同盟’。這是你們書的名稱,我只不過改換了一個字而已。”遠在東半球的毛澤東收到詩集后,“為之一喜”,表示“我們正好奉蔡做首領”。1920年冬,同樣是一對佳偶的毛澤東和楊開慧也走向了婚姻的殿堂。
“向蔡同盟”,不僅僅是男女愛情上的同盟,信誓旦旦,更是理想事業上的同盟,同舟共濟。他們的結婚照片上,一對馬克思主義的虔誠信徒并肩坐在草坪上,共同捧著一本打開的《資本論》。這種寓情寓義的完美結合的結婚照片,恐怕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還有他們寫給親友的信件中也能反映出這種理想的問題。婚后,向警予給父母寄了一張印有一對十分可愛的小孩的明信片。她針對明信片上的小孩,借題發揮,寫道:“和森是九兒(向警予在家排行第九,小名‘九兒’)的真正所愛的人,志趣沒有一點不同的。這畫片上的兩小也合他與我的意。我同他是一千九百廿年產生的新人,又可叫做廿世紀的小孩子。”蔡和森在給毛澤東的信中也說:“我與警予有一種戀愛上的結合。”“向蔡同盟”正是具有了健康向上、率真獨特和豐富多彩的內涵,才平添了其無窮的魅力。
1921年底,蔡和森等人因為領導留法學生爭回里昂大學的入學權的斗爭而得罪法國當局,被強行遣送回國。稍后,向警予也回到了中國。僅僅幾年的時間,他們夫婦倆就迅速成長為中國政治舞臺上叱咤風云的革命人物。蔡和森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局的核心成員,陳獨秀的左膀右臂。向警予是中國共產黨第一位女性中央委員,杰出的婦女運動領袖。夫婦倆同時當選為中央委員,共同投身于革命事業,這在黨的早期奮斗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何以如此?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向蔡同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于是,“向蔡同盟”的佳話在黨內和許多進步青年中也迅速地傳播開來。
李蔡聯姻: 莫斯科的生命之戀
蔡向的工作雖然非常繁忙,但生活卻是他們回國以來最為安定的。以愛情和事業為堅實基礎的“向蔡同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以常理而論,這個同盟應該是地久天長、牢不可破的。然而,事實并非如此。1925年初,因為一位名叫彭述之的留蘇學生的介入,“向蔡同盟”遇到了挑戰。
彭述之在蘇聯學習期間比較活躍,寫過一些文章。他較高的理論水平和出色的工作能力受到陳獨秀的賞識,共產國際也竭力推薦他。他以黨的四大中央委員的身份接替多病的蔡和森擔任中央宣傳部部長,蔡和森專職主編《向導》周報。為方便工作,中央決定蔡和森夫婦、彭述之夫婦和秘書鄭超麟一起住在宣傳部的寓所。這使得彭述之和向警予有更多地接觸機會。
彭述之是一個風流才子式的革命者,他處理工作和日常生活都顯得輕松而又有節奏。他瀟灑的舉止,幽默的談吐,深深地吸引了向警予,給她帶來了許多樂趣。而這些正是蔡和森不注意或者本身缺乏的。無庸置疑,蔡和森也曾是一位風流才子,否則,就沒有“向蔡同盟”的佳話。但是,一方面,蔡和森的性格和工作作風與彭述之截然不同。他是那種把生命完全奉獻給革命事業的忠誠的革命家,是中共早期領導人中得到公認的特別艱苦勤奮的領導人。工作廢寢忘食,生活不拘小節,甚至不講衛生,加之自幼患有哮喘病,等等,嚴重地影響了他人的工作和生活。與蔡和森一起工作好幾年的張國燾曾說“和他一起生活是一件苦事”。同志間尚有此種不愉快,更何況夫妻間朝夕相處。另一方面,蔡和森忽略了自己的角色轉換和角色分工。婚前的“向蔡同盟”就感情方面而言,理想浪漫的成分居多,但婚后則是實實在在的過日子。作為職業革命家的蔡和森,他當之無愧。但作為人父人夫的蔡和森,則并未完全盡到責任。蔡妮、蔡博出生不久就被送回老家,由祖母撫養。這樣,蔡向間就缺乏通過孩子而帶來的交流和歡樂。還有,他們夫婦都忘我地工作,誰都不愿意為家庭多作點犧牲。向警予不善理家務,蔡和森無固定收入,以致于家庭有時發生斷炊之事。為解決他家的生活困難,李大釗曾多次給胡適寫信,說“和森很窮,專待此(蔡的《俄國社會革命史》一書的稿酬)以為糊口”。所以,蔡向的婚姻雖然是崇高的,但總讓人感到缺少點什么。
向警予原本是一位活潑多情的女子,崇尚婦女解放和個性自由。但婚后的她還是受到舊式禮教的一些束縛,處處壓抑自己,不茍言笑,也反對工作和生活中其他人的談情說笑,少婦老成。同事們送她“老祖母”的綽號。處于從封建專制社會向近代民主社會轉型時期的向警予,她本身就是趨新和守舊、開放和封閉的矛盾統一體。婚后她對蔡和森的愛沒變,但對他拖沓和不注意衛生的生活習慣比較反感。另外,“向蔡同盟”的經典故事也使她感到很大的壓力,她必須盡量地顯得莊重。
1925年6月,蔡和森因為領導上海“五卅”運動等工作,過度勞累,哮喘病和胃病復發,不得不離滬到北京療養。彭述之除了擔任中央宣傳部長之外,還自告奮勇地兼管中央婦女委員會的工作,而負責婦委工作的正好是向警予。這樣,兩人接觸的機會便更多了。特別是蔡和森離開上海后,彭述之在生活上對向警予更是關照有加。這使向警予十分感動。對她而言,彭的出現仿佛打開了她的另一扇情感的窗口,令其耳目一新。兩人很快墜入情網。
9月,病情緩解的蔡和森與陳獨秀一同返回上海。當晚,有愧于丈夫的向警予向蔡和森坦言一切。剎那間,蔡和森如遭電擊,木然無語。向彭的戀愛風波不僅大大地傷害了蔡和森的感情,敗壞了向警予的形象,而且影響到中央領導的威信和團結。為了修復有了裂痕的“向蔡同盟”,在一定程度上挽回其不良影響,中央決定向蔡兩人同時赴莫斯科,向警予進入中山大學學習,蔡和森參加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第六次擴大會議。
破鏡有時很難重圓。幾個月過去,盡管向蔡兩人都曾努力忘記過去,但是,他們最終還是無奈地發現,他們的感情同盟已是昨日黃花。在莫斯科,他們十分理智而平靜地分手了。然而,令人肅然起敬的是,他們的理想、事業和友誼的同盟卻延續到他們生命的終點。1928年3月,向警予在武漢被敵人拘捕后,蔡和森心急如焚,曾給在國民黨中做官的蕭子升拍電報,望其營救。向警予犧牲后,蔡和森撰文表示深切的悼念。
“六大”會議結束后,蔡和森留在莫斯科擔任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的代表。此時的蔡和森可謂身心交瘁,他迫切感到需要有一個人來關心他,照料他。當時,與蔡和森夫婦一同赴莫斯科的還有李立三夫婦等人。李立三的妻子李一純出于同情和關心,對病中的蔡和森給與了許多照顧,慢慢地兩人竟然產生了不能自拔的愛情。1926年底,他們正式結婚。如果說“向蔡同盟”有著濃郁的羅曼蒂克色彩的話,那么,李蔡聯姻則更多的是生命之戀,是患難之情,是以破壞另一個家庭為代價的婚外戀的結果。
李一純,原名李崇英,是一名受新思想影響的湖南青年,1923年參加革命,1925年入黨。她本是楊開智的妻子,毛澤東和楊開慧的嫂子。1923年1月,楊開智找到當時正在北京從事工人運動的李立三,說他在北京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因此,拜托李立三照顧他的妻子李一純南歸湖南長沙。出乎意料的是,兩李在南歸的途中產生了愛慕之情。結果,李一純沒有回到長沙,而是跟隨李立三到安源另組了家庭。
1927年3月,李一純跟隨蔡和森從莫斯科回到國內,夫唱妻隨,共同投入到革命事業的艱苦奮斗之中。4月,蔡和森、向警予在武漢出席黨的五大會議。蔡和森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兼任中央宣傳部部長。李一純作為工作人員,負責會議記錄。
1931年春,蔡和森被中央派往香港恢復廣東省委。為節省黨的活動開支,他和李一純只在一家罐頭公司的樓上租了一間小房子,沒有另租辦公室,很不安全。其實,早在他從上海準備赴港時,剛從香港回來的他的外甥女劉昂就曾勸他,不要去香港,那里的白色恐怖和內地一樣嚴重。蔡和森一到香港,就引起國民黨特務的注意。更為危險的是,曾經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并熟識蔡和森的大叛徒顧順章也到了香港。
然而,蔡和森向來不考慮個人安危。在他身上有一股敢拼敢闖的湖南人精神。6月10日,他不顧廣東省委的勸告,硬是參加了一次非常重要的海員工會會議。臨行前,他親了一下三歲多的女兒蔡轉,然后對李一純說:“這個會我不去不放心,下午1點鐘前我一定回來,如果沒有回來,那就是被捕了。”他剛進入會場,即遭顧順章指認而被捕。不久,蔡和森被香港當局引渡給廣東國民黨軍閥,英勇就義。
蔡和森犧牲后,李一純得到黨組織的妥善安排,先后在延安魯迅師范學校、陜甘寧邊區行政學院和北戴河中直療養院等單位工作。1984年在北京逝世。
可以告慰烈士英靈的是,蔡和森兩次婚姻所生下的兒女們,在黨和政府的多方關懷下,對新中國的建設做出了重要的貢獻。蔡博是蔡和森與向警予所生的兒子。1939年赴莫斯科學習,曾獲得斯大林獎學金。1949年8月,隨劉少奇回國,后成為新中國第一代杰出的煉鐵專家。蔡轉是蔡和森與李一純所生的女兒。1938年赴莫斯科學習。1953年學成歸國,先后在北京、武漢工作,是一名成績顯著、備受尊敬的醫療戰線上的高級知識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