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比較普遍地存在于富人階層中的“原罪”問題,在學界的爭論中形成三種代表性觀點:其一是以張維迎為主的“赦免說”,建議政府對富人們的收入問題既往不咎,免掉以往的偷漏稅款,也不追究過往的非法所得,理由是讓富人安心在國內發展,避免大量資金轉往國外;其二是以楊德明為主的“清算說”,主張政府對所有非法所得一律追查到底;其三是以樊剛為主的“淡化說”,主張補稅后不予懲罰。
我們作為普通人或許不懂經濟學說,但是,即便是拿最笨的道理想,無論有多少理由,也無論別的國家有過怎樣的先例,都不可能理解的是:為什么和憑什么要對富人們非法和充滿罪惡的財富積累集體赦免?歷史的和客觀的原因固然有,但是,在任何時候,最基本的對罪與非罪的法律判別標準和道德判別標準還是有的,比如坑蒙拐騙偷、行賄受賄、走私販毒、將國有資產倒騰進私人腰包、偷稅漏稅等等,如果,僅僅憑富人們在某種適當的回顧發家歷史的場合中一個態度誠懇的懺悔、一句“在當時的情況下不那樣做企業就沒法活”、僅僅因為太多富人惶恐不安地擔心“秋后算賬”而將大量資金轉往國外的顧慮、因為一句“試問在轉軌的整體性混亂與無序中,誰的雙手是完完全全干干凈凈的”之類的質疑……就可以將所有問題一筆抹殺,而既往不咎的話,那么,是否殺人如麻的黑老大一旦金盆洗手、立地成佛,也可以既往不咎?那么,對于追究過了、包括追究錯了(同樣是因為體制問題)的富人們怎么談論公平不公平的問題?那么,對于同樣在混亂的體制中卻保守了個人道德底線而真正干干凈凈、奉公守法的少數富人和小富人們以及更多的普通老百姓來說,又有什么公平可言?
如果真的一紙赦免令就可以如此輕易地抹殺掉罪與非罪的界限,那么,我會懷疑我們的政府和社會到底在提倡什么和鼓勵什么?“從現在起,再有任何人偷稅漏稅就更加嚴厲地懲罰。”嚴厲得起來嗎?那一道想象中的分水嶺在哪里?果真如此,你怎樣繼續審理劉曉慶偷漏稅案?你又怎樣繼續監視和追查剛剛向“非典研究”捐款2000萬的上海首富周正毅?他們會問一句“憑什么”?如何回答?
在這場討論中,真的是眾說紛紜,各執一詞。有人問:富人的小辮到底要揪到何時?在理論上贊同“淡化派”、在政策上傾向“大赦派”的魏加寧甚至發明出一種特殊的稅種叫“漂白稅”,就是一次性交夠多少稅款之后,以前所有的灰色收入、非法所得……總之資產來源問題不再追究。
“大赦派”的最大理由有兩個,一個是擔心無法控制的資金外流,一個是擔心導致民企倒退,因此,可以說“大赦派”主張的是安撫政策和懷柔政策,但是,安撫得了嗎?富人和富人也有很大差異,不是有富人紅黑榜嗎?集體大赦就是不分青紅皂白一起赦,紅榜富人樂意嗎?黑榜富人不會偷著樂嗎?何況資金外流的情況一直就很嚴重,你以為你赦了他,他就不會把很多的錢存到國外銀行、投到國外市場了嗎?未必。還有,就算你安撫得了富人,你又拿什么來安撫早已仇恨為富不仁的廣大民眾?這不等于是公開告訴老百姓:政府都已經原諒了那些“撐死膽大的”,你們就活該去做那膽小的餓死鬼吧,從現在開始,你想再膽大一把嗎?對不起,來不及了?膽大一下,你就活該撞槍口。這不是要活活嘔死老實本分的老百姓嗎?
就是楊德明的那句話:“資本原罪跟腐敗有密切關系,如果偷稅漏稅都可以既往不咎的話,那就不用反腐敗了。”既然按照這三種觀點的任何一種制定政策都會有風險:“大赦派”的最大風險是恐怕激起民怨,導致社會不安;“淡化派”的風險是恐怕力度不夠,不能奏效;“清算派”的風險是恐怕富人鶴唳風聲,加緊資金外流;又既然無論制定哪一種政策,要想真正落到實處,都需要一整套很嚴密的配套措施,那倒不如選擇隱患較小的一種,反正承擔的風險和實施起來的難度都是旗鼓相當的。已經追究了這么多年,突然剎車不追究了,不是出爾反爾嗎?已經到了不折騰不行的地步,不如一次折騰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