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勇
在一國一地投資創業,除了自然資源、工資、稅收等可預期的成本外,還有一種不可預期甚至深不可測的成本——交易費用,而交易費用跟政府密切相關。
中央電視臺《經濟信息聯播》要做“三角洲觀察”節目,讓我走長江三角洲一路搞調研。中途,接到中央黨校一女士電話,她問我去他們那里講課講什么,他們要在海報上事先說明。由于長江三角洲的調研很刺激,我便回答說:“政府行為與經濟增長。”
國家與國家,地區與地區之間,經濟增長是有差異的。這種差異往往與各國各地的投資創業需求緊密相關。那么,影響一國一地投資創業需求的原因是什么呢?經濟學的需求定律告訴我們,是價格。一國一地的價格,就是投資需求者的成本。一國一地成本高低的因素較多,比如運途遠近,是否方便;比如人員素質高低,工資高低;再比如自然資源多寡貴賤,稅收高低等等。但是,如果說這些成本影響投資需求,經驗上很容易就遭遇反例。
浙江沒有牛,沒有羊,作皮革和羊毛產品應該說是沒有資源成本優勢的,但這里卻有了聞名世界的皮革之都;企業家的投資創業創新活動在這里密集進行。上海的勞動力價格——工資,以及土地要素的價格并不便宜,但國內外投資卻蜂擁于此。美國工資高,稅收也沒什么優惠,“9·11”事件的當年,外來投資依然居全球之首。而山西是一個資源大省,勞動力價格也不高,可2001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掉在全國最后一名;如果不是世界煤炭市場走好,恐怕GDP也會掉到全國倒數第一。
這說明,自然資源、工資、稅收等,并不決定在一國一地投資創業成本的高低。這些成本大都是可以預期的;而有一種成本卻是不可以預期的——那就是交易費用。拿經濟學家張五常的話來說,交易費用可以是深不可測的。而交易費用又跟政府密切相關。自私的人又要社會化地生活在一起,是有巨大的協調成本的,也就是交易費用。政府作為一項制度安排,其產生和存在的理由,就是為了節約人們共同生活的費用。因此,決定一國或一地價格高低的關鍵因素是政府。從這個意義上講,政府是有價的。
在浙江和上海,我注意的是這兩地是如何使自己“便宜”下來的;見到的是兩地由于局限條件不同,方法上出現的“市場主導”和“政府主導”間的差異。
現在各地都搞起了行政審批中心、一站式服務,以節約投資者的創業成本,但你在浙江瑞安見到他們搞的“鋸柜新政”,平均三天半就批準一家企業;見到一戶搞養殖的農民,竟然以環保局未能使水質達到養殖標準而起訴政府;了解到作為省會城市杭州的國民生產總值僅列該省10名左右,省局級干部的住房面積僅是四川處級干部的90平方米標準,你就知道了此地政府的“便宜”,投資創業的“便宜”。否則,你就很難理解為什么這里的企業家像野草一般“瘋長”。
上海由于區位和傳統的資源,定位為我國高端的第三產業中心,要讓自己成為資本和智慧密集之地。什么才會讓全世界來這里的人感到“便宜”呢?上海著力提供公共產品,建高架橋、搞越江隧道,將第二產業置換出市區——舒適方便也是一種產品,上海政府為全世界的高尚人士提供了他們最感便宜的東西:既金錢滾滾又風情萬種的生活。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知道,要發展、要增長,首先是要使自己“便宜”下來的道理和辦法。前兩年,在短短一段時間里,中央電視臺兩次報道山西省強力部門上路罰款,聚斂錢財。我在山西出差,在榆次附近就親眼目睹兩個警察攔阻下一長列運煤卡車,挨個罰款。交警沒有節約道路擁擠的交易費用,相反增加了道路通行的直接成本,更要命的還增加了交易費用——即增加了經濟生活的不確定性。一個地方,一家企業,隔三差五就有官吏拜訪“打秋風”,申辦一家企業耗費時間難料,創業成本不可捉摸,讓人覺得從事經濟活動的結果很難預期。山西去年人均可支配收入趕鴨子,也就沒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了。
前幾年,有朋友邀我去柬埔寨玩,說花100元即可在當地雇一車軍隊保護你旅游,機槍還可架在車頂,威風之極。應該說價格極低。但是想想,你若在當地投資創業,安全這種公共產品,政府不能普遍提供,出門就要軍隊保護,即使軍隊的價格再便宜一半,你會覺得“便宜”嗎?
目前,我國中西部地區已有政府明白了政府行為的成本,以及這種成本與其他成本的不同。今年10月,從西安返京,候機咸陽,買當地報紙一疊度時。見報紙一角掖新聞一條,云:從今日起,咸陽警方不再對境內的外地貨運車輛罰款;即使違章,執法交警的權力也只限于動口教育,而不能動手掏人錢袋。
咸陽強力部門這一行為變化耐人尋味。經濟學解釋行為依據的是成本和收益。咸陽警方不再罰款,可以肯定的是罰款所導致的成本或代價太高,以致得不償失。而能讓警方感到壓力的肯定是上級政府,那上級又為何要警方改變行為呢?顯然是看清了強力部門上路曖昧罰款的成本和代價,看清了這些行為對本地經濟增長的損害。
政府有價,廉價者謀天下。但愿我講述的這一看法沒有浪費別人的時間。
(作者為《經濟學消息報》社長、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