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論是一開始的國企改革、還是演化到現在的國資體制改革,如果以1984年城市改革啟動為起點的話,到現在已經整整20個年頭了。這20年里,取得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但付出的代價卻巨大的無法估計。在喪失了多次機會的過程中,我們似乎只是在反復求證‘政府能否經營企業’這個命題的真假。”這是一位參與國資體制改革政策研究的體制內專家,在結束對其采訪時,留給本刊記者印象最深的一段話。
事實上,如果真正溯本求源,甚至可以將這場漫長改革的起點延伸到1978年,四川省的寧江機床廠等六個企業進行的改革試點。此后我們的政府為改革想盡了辦法,廠長經理承包、股份制改造、減員增效、國企上市、建立現代企業制度、下崗再就業、三年脫困……我們的學者更是從承包制、股份制、企業制度一路討論到現代企業理論的最前沿最核心的問題——產權制度。
但20年后,我們似乎仍然難以領受改革曙光帶來的那種豁然開朗的局面,期間更多感受到的卻是改革決策者跋涉中的疲憊艱辛和改革道路的遙遙無期。
4月6日,國資委正式掛牌。在新一屆中央政府啟動中國國資體制又一輪改革大潮之時,本刊記者追尋20年國企改革凌亂而糾纏不清的步履,期望從中找到這場改革的歷史邏輯。正如本刊上期封面故事《女富翁MBO記:沒有犯罪發生?》中所展示的:不管我們抱什么樣的態度,國資民營化,到今天已經成了這場充滿“零和效應”的改革的最后抉擇。
8月13日,本刊記者來到新一輪國資改革中思路和行動最活躍的江蘇南京。當天的第一消息就是,南京新街口百貨公司董事會將旗下該市頂級商場——東方商城,以管理層收購(MBO)的方式轉讓給東方商城17人管理團隊,收購價格1.27億元。其中90%的資金融資于一家政府背景的地方信托投資公司。
而僅僅在5天前的8月8日,中國鋼鐵行業排名第5的南京鋼鐵公司,更將60%的股份作價16.5億元,以要約收購的方式轉讓給郭廣昌領銜的民營資本——上海復星集團。這家年產350萬噸鋼和350萬噸鋼材的純國企,年銷售收入超過145億元,利稅突破10億元,年利潤高達5億元,在鋼鐵業形勢一片大好的前景下,卻一夜之間猝然變成了民營企業。
江蘇省經貿委一位官員向《商務周刊》高度評價了這種在所有制問題上“動土”的膽大包天之舉:“(這種改革)可以使每個利益層都能切到更多的奶油,更容易達成平穩和均衡。政府沒有以‘所有制姓名’來拘囿自己和企業,而大膽地以改革成本和利益穩定為導向,充分顯示了一種全新的膽識和謀略。”
南京計委官員說得更直白:“我們就是要給社會這樣一個信號,只要在合法的基礎上,支持非國有經濟參與國企改革,我們可以拿出最好的資產與大家共建共享南京的經濟繁榮。”
所有這些表白決非一時性起,而是帶有集體意識、具有“蓄謀已久”的強烈沖動。記者在采訪中拿到一份2003年江蘇省國企改革規劃文件,第一條就是加快國有資本的退出步伐:“2003年地方國有大型企業要由1875戶調整到230戶內;大型商貿企業由846戶調整到40戶內;中小企業的國有資本兩年內基本退出,2003年要退出60%……”
其目的就是掃清道路:“鼓勵民間資本和外資進入能源、交通、電信、供水、供氣等基礎產業和公用事業領域,吸引外資尤其是跨國公司購買、兼并國有大型企業,引導私營個體經濟進入國有經濟退出的領域。”
而這其中的理論依據,據當地媒體記者說,要追溯到原南京市委書記、現江蘇省委書記李源潮對國有企業的一句判斷:“企業的先進性是在競爭、淘汰過程中獲得的,它并不是國有企業的天然稟賦。”
到底誰代表了先進性,這樣一個問題,在國企改革這個大實驗場上,爭論、試驗、推進、倒退……躑躅了整整20多年。這期間,成千上萬億的資產在沒有市場效率的經營中化為了烏有。而國企改革思路的紛亂,伴隨著各種舊體制和既得利益集團勢力的層層阻撓,至今仍然盤根交錯地影響著改革判斷的清晰度。
然而,不管我們抱什么樣的態度,國企改革或者國資體制改革,都已經到了最后抉擇的歷史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