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夜行

停電了。全城都是黑乎乎的，偶爾可見一二戶人家透過窗簾映出來幾道光亮———夜深了。

剛下火車的方蕓摸索著走在這個小山城的一條小巷里。

方蕓有些后悔到這里來。前天，這個小城的一家縣化工廠的一個重要設備出了故障，向她所在的省城化工廠求援。方蕓早就聽說小城民風純樸，山野風情很是怡人，怎奈一直無緣造訪。所以，方蕓主動請纓，來了。可現在，她獨自一人站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巷子里，真是有些害怕，畢竟第一次來，人生地疏。

這么晚了，小巷里根本沒有別的行人。方蕓沮喪地把大大的行李包放到地上，站在那兒疲憊地喘著粗氣，在這深夜的小巷，她竟然不知何去何從。

忽然，她隱約聽到一陣腳步聲踢踏而來。她一驚，怕遇上壞人，可要是不問別人，恐怕今夜她無法走出這條深不可測的小巷。

是一個男人。方蕓想等到他走到跟前時，問一下路，可她還是有些害怕，要是遇上壞人，她一個弱女子，怎么辦？都下半夜了，人們都睡了，要是她喊叫起來，會有人出來幫她嗎？她不禁向路邊靠了靠，把行李包隱在自己身后。

那人走近了，快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腳步遲疑了一下，繼而停了下來，手向她的身體周圍隨意地劃拉了幾下。

方蕓一驚。但那人沒再做出什么攻擊性的動作，只是輕聲問道：“有人在這兒嗎？”

方蕓嚇得不敢回答，很怕這個男人的手碰到自己，身子向墻根又縮了縮。

“我感覺到你了，你就站在這兒。你是誰？這么晚了為什么還不回家？”

方蕓壯了壯膽子，怯生生地說：“我是從省城來的，剛下火車，迷路了，又停電，看不見路。你能告訴我去趙家橋怎么走嗎？”

男人說：“哦，那兒還很遠，這么晚了，不會再有車去了。這只是個小縣城，出租車早收車了。”

那人似乎猶豫了一下，又說：“我帶你去吧。我是這兒的人，道熟。”

方蕓一下子警覺起來，夜深人靜的，萬一半道上這個男人起了歹心，那……

男人似乎覺察到了方蕓的疑慮，說：“別怕，有電沒電對我并不重要。我是個瞎子，用不著燈光。”

方蕓一驚，她不知該說什么，提起包，跟在那人身后，邊走邊輕聲說：“那給您添麻煩了。”

男人不再吭聲，在前面默默走著，方蕓在后面二三步不遠不近地緊跟著。

黑夜在一個盲人心里與白晝并沒有什么區別。方蕓跟在男人的后面無磕無絆地走著，她甚至要用碎步小跑才能跟上前面這個盲人的步子，因為在這個黑沉沉的夜里，一個陌生的城市，她才是真正的“瞎子”。

偶爾，男人會停下來，等她一會；偶爾，他也會要她抓著他的手，告訴她：邁大步，這里是條小水溝。

方蕓乖乖地聽從著這個男人的話，順利地走著，好長的一段路。

“到了！”在一棟房子前，男人停了下來，轉頭對方蕓說，“這就是趙家橋，但沒有橋，這只是個地名。”

方蕓走到一間房子前，敲門。男人站在不遠處“看”她。

不一會，屋里亮起了燈，一根蠟燭映紅了窗戶，主人走了出來，見了方蕓，又驚又喜：“不是說好了明天到嗎？我正準備明天去接你呢。”熱情地寒暄過后，主人接她進了屋。

方蕓轉過身，看到男人還站在路邊“看”著她。她走到他面前，感激地說：“真是太感謝你了。你回吧，慢一點，小心摔著。”

話音未落，來電了！所有的路燈一下子亮了起來。這時，她才看到，路燈下的男人竟然有著一雙明亮的眸子！

方蕓一下子疑惑了，緊盯著這個男人的眼睛，欲問又止。

男人笑了一笑，說：“對不起，夜深人靜的，怕嚇著你，所以，我只好……”

“盲人”再次沖她輕輕一笑，掉轉頭，一路小跑而去，輕快的身影在燦爛的路燈下躍動。

方蕓朝著遠去的身影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編輯/楚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