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湟人是西北漢族主要族群之一,主要分布在甘青黃河上游地區和湟水流域的29個縣市,人口約313.6萬。河湟人以秦隴語支的河(河州)湟(湟中)方言為基本特征。河湟地區是多元文化薈萃之地,是中原地區與邊遠少數民族地區的過渡地帶,是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接壤之地,農業文化與草原文化的結合部。在歷史的演進中,河湟地區風云際會,各民族在這里演出過威武雄壯的活劇。費孝通稱河湟之地是“中原同青藏高原的流通孔道”。豐富的歷史內涵,積淀著多彩的民族文化,造就了河湟人骨架堅硬、篤實厚重的人文特征。
———“食無求飽,居無求安”的生活信條 河湟人受地理和氣候條件的限制,養成了簡約樸素的生活習慣。在昔日,生活所必需的衣食住行以能維持為原則,豪華奢侈的消費和享受,他們沒有條件也不感興趣。他們儉樸自律,也以此來教育后輩。他們厭惡一切浮華浪蕩,極少有爭奢斗靡的俗相,以自己勤奮不懈的勞作,腳踏實地地過著清靜淡泊的生活。他們的生活實在而平和清淡,故而少有“媚俗”之舉。河湟人待人一片真誠,絕不虛偽欺騙,做事切實負責,不空談不狡賴。總之,他們抱著堂堂正正的態度切切實實做事,一是一,二是二,實干實說,不干不說。他們以這種態度處世,也接納和歡迎有這種態度的人。
———“定然”的天命觀 河湟人經歷過無數自然的暴虐和兵燹的殘酷,培育出“平和”的思維態勢。他們看重現世,重視傳統倫理道德的完善,以及家庭和社會現行的社會秩序的維系。在具體問題的思考過程中,河湟人總能以寬容、中和、靈活的樸素辯證法來求取答案。在獷悍豪放和勇往直前中,總能帶有“和”的思緒,即一種河湟山水式的中庸,故而往往所逢事態的變化,能峰回路轉或柳暗花明。河湟人視此為冥冥中的“定然”,其實這也是宗教文化潛移默化的隱形反映。個體的人為遵從群體的慣例,依輩輩傳授的生活信條嚴格自律,相信向真向善總會有向美的結局。正是因為有“定然”的思想約束,河湟人的從眾心理強,對人的個體獨立張揚少,個體與群體反悖的思想行為少。河湟人極重視公眾對個體的評價,他們潔身自好,守成先圣賢哲的教導而完善自我,依公眾評論的明鏡來鑒定自我在群體中的輕重分量。河湟有俗語:“人活的臉樹活的皮,人不要臉皮不如驢。”即是河湟人思想行動自律的寫照。
———浪跡天涯的行商 河湟流域處于西北地區農業經濟和畜牧業經濟的過渡結合地帶,地勢中有相當一部分沙礫丘陵不能耕作。多數耕地處于高寒區,產量有限,少部分草原宜畜宜牧。明清經民國至今,河湟人一直是以農業為主,畜牧業為輔。大片的農業耕作區極少,農人只能廣種薄收,靠天吃飯。剩余勞動力必然要轉到其他經濟場合去謀生。加之河州是一大商埠,南北數省的貿易云集于此,形成規模頗大的勞力市場,鄉間的剩余勞力往往在河州找到出售勞力的職業,諸如小商販、腳戶(長途押運員)、筏子手、伐木工、挖煤工、營建隊小工等等。河湟大道沿線的商號、店鋪林立街市,最為突出。商品從山貨、海產、農、林、牧、漁,衣食住行,讀書誦經,天南海北,國內國外,大至車輛、機床,小到針線、圖釘,應有盡有。昔日河州的腳戶、行商,遍布全國各地,商賈往來,十分繁盛。
年輕的腳戶哥們為商號送運南北的山貨特產,他們下四川、入甘陜、奔寧夏、上青藏,歷盡甘苦辛勞,用雙腳丈量著漫長的河谷、蜿蜒的山道;英勇的筏子客們漂泊在水緊浪急的黃河、洮河上,面對自然的兇險,擲注著一年的收成。在人和自然的抗爭與奮斗中,造就了河湟漢子吃苦耐勞、堅韌倔強、粗獷率直的性格特征,這是他們陽剛特質的外部表露。他們長年在外商旅打工,便把思鄉的凄苦,想家的癡情,統統借家鄉的山歌來傾吐,來排遣這扯不斷理還亂的情思,為此也就重染了河湟山歌的生活底色。
———心里的話:“花兒” “花兒”這種民歌形式是河湟極富特色的代表,如同陜北人的“信天游”和關中人的“秦腔”。河湟人借“花兒”抖出內心的苦悶、壓抑、向往、酸楚、痛苦以及歡愉、欣快、詼諧、興奮等各種情緒,確確實實是河湟人心里的話。“花兒”中有首:“花兒本是心頭的話,不唱由不得個家。尕刀刀哈來是頭割下,不死還是這個唱法。”可見“花兒”扎在河湟人內心的根是何等之深。“花兒”唱的是真情,講的是真話,不偽飾,不造作,不為之造情,不違心而出,是河湟人心理活動和潛意識的自我表露。
“花兒”之所以能長期扎根于民間,深受人們之喜愛,從而流傳百世,是有其深厚的民族根源的。河湟地區的民族歷史,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民族意識集于“花兒”美的個性之中。民族的產生和發展無不滲透著一個地區民族的民俗心理意識和審美意識。在河湟地區這個民族走廊中,歷史上是羌、漢、鮮卑、蒙、色目先后居住過的地方,現在又是漢、回、藏、東鄉、撒拉、保安、土等多民族的居住地,河湟諸民族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在區域文化的繼承、融合、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一些共通的東西。
河湟人判斷事物是非的標準,明了而清晰,推及到個體的情感上,愛與恨的銘心和徹底,也是極端的分明和堅決。一旦認準了目標,他們會竭盡全力地去追求,不達目標,決不罷休。河湟人把這種作為,比喻成“西方的牦牛,只認一座帳篷”。河湟尕娃們以這樣的性格基調為“花兒”的主題旋律,把“心上的尕妹妹”反反復復地追求,千里迢迢地追求,絞盡腦汁地追求,冒盡風險地追求,愛得銘心刻骨,愛得肝裂腸斷。外鄉人睹之聞之,無不為之動容。“尕妹是牡丹石崖上長,阿哥是虛空的鳳凰;千戲萬戲戲不上,碰死在牡丹樹上。”真可謂“至情至烈”。“清水兒打得磨輪轉,磨里淌的是白面;寧叫他皇上的江山亂,甭叫我倆人路斷。”執拗的追求,情愛的至上,在唱給尕妹妹的“花兒”里簡直要把心里的鮮血嘔出來,真正能達到疾情欲死的地步。多數的“花兒”不直接言“愛”,以巧妙的比喻來示白。河湟人不屑于把超離現實精神的東西,引入個人的生活和思想里,表述方法其實更直接和具體。“花兒”從形式到內容,最基本的內涵由河湟人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所決定。在河湟的高山、平川、城鎮、田園,“花兒”隨時可聞。“河州令”的高亢、嘹亮,“尕馬兒令”的歡快、婉轉,“牡丹令”的深沉,各種“酒令”的歡欣,“腳戶令”的抑郁、辛酸,“對歌”的風趣、含蓄……無不令人心旌動蕩,如醉如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