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變天

巴格達陷落了，薩達姆不可一世的雕像一個個倒掉，原先堅決反戰的國家一個個發表聲明，希望戰爭“盡快結束”并希望有資格參與戰后重建——這是作為國家在這個現實主義世界上的現實選擇。

我們也呼吁盡快停止戰爭，但我們更希望戰爭根本不要發生。這是場根本沒有必要、也不符合國際秩序基本底線和人類倫理基本底線的戰爭。

我們的反戰態度不會因為巴格達的陷落而變。

這實際上是不同層面上進行的多場戰爭：某種程度上，它可以說是一個無賴對另一個無賴的戰爭，就像我們在黑幫電影中看到的那樣，雙方都不按牌理出牌；但它也是外來強權對伊拉克人民的戰爭，是殺人機器對平民們血肉之軀的戰爭，是霸權對國際秩序基本底線和人類倫理基本底線的戰爭。

戰爭性質不會因為美英聯軍推翻了薩達姆專制政權而改變。

美國并非渾身上下都是”正義”，美國只是有選擇地來打擊一些專制政權。世界上還有一些專制政權，但只要它們不威脅美國的利益，或是窮得對美國來說沒有任何價值，美國就會對它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可以扶持它們，和它們做點骯臟交易。

專制政權當然可恥，但我們不主張用外來戰爭解決。專制是專制者對本國人民的戰爭，推翻專制的主體應是該國人民。

判斷一個政權是否專制的主體，應是每天在這個政權下生活、有真實體驗的人民。如果通過外來戰爭推翻“專制政權”被確認為“國際慣例”，那么那些半專制的國家(如東南亞某國)、那些接近專制的國家(如非洲某國)、那些被強權國家認定是“專制”而實際上有著一定程度民主的國家(如中東某國)，是不是也要采取戰爭萬式加以“鏟除”？

專制、半專制、接近專制之間的界限有時是模糊的、歧義紛出的。如果以外來戰爭推翻“專制政權”成為“國際新法”，那些掌控話語權和超強軍事力量的邊摩洛哥能按自己的意愿進行“有罪推動”，任意將整個國家定義為“十惡不赦”，然后，“斬首行動”、“震懾行動”呼嘯而至，國土化為焦土，青春化為白骨。

對權力進行監督和限制來避免“人禍”，在國內政治生活中已是常識。同樣，不受監督和限制的絕對的國際強權，就會帶來絕對的國際災難性。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的不少媒體在對伊拉克戰爭的報道中，對美英聯軍的進軍往往使用“挺進”、“進軍”、“直搗”這樣的褒義字眼。“名嘴”、“學者”概莫能外。

事實非常清楚：美英聯軍發動的戰爭，是踐踏國際法、違反國際基本道義的侵略戰爭。“挺進”、“進軍”、和“直搗”等字眼背后，流露出的究竟是怎樣的下意識？

關于如何描述50多年前的那場中日戰爭，中日雙方的學者、政治家和普通民眾可謂費盡苦心、字斟句酌。中方權威的評價是“侵略”；日方最初使用的是“解放”、“反殖民主義”、“親善共榮”。后來在受害國強烈的反對中，日方使用了“進出”這個“中性概念”，再做“讓步”就不肯了。

一詞之判、嚴于斧鋮。此次戰爭中，國人涌成為沒有立場或立場曖昧的看客。

對于戰爭，人類應有共同倫理底線。猶太古諺說：要像愛自己一樣去愛別人；中國經書說：已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兩句話形成了互為補充的人類社會倫理金規。試問美國人希望外國軍隊攜千萬顆炸彈殺到本國來“替天行道”、“維持治安”嗎？而美軍地動山搖的轟炸給成千上萬伊拉克兒童帶來終生難以磨滅的恐怖記憶是在捍衛人道原則嗎？熱壓彈、集束炸彈、貧鈾彈這些瞬間造成大量傷亡或長期污染環境、摧殘人體的炸彈，和生化武器又有什么區別？又以誰來核查這些強權國家？

譴責這場侵略戰爭，反對美英自私、狂妄的軍事行動，主張盡量大努力尋求非暴力的社會變革之道和非暴力的國際交往秩序，這就是我們應有的基本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