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轉軌時斯早些過去”

2003年9月27日，中國美國商會第五次發布“美國企業在中國”白皮書，中國美國商會主席孟克文（Christian Murck）將本次白皮書中描述的中國市場狀況概括為“喜憂參半?！?/p>

與前四版白皮書不同的是，在2003年白皮書中，近半數美國企業對中國在履行某些入世承諾進展情況的不滿與日俱增，與此同時，美國對中國政府履行承諾的疑慮也在加深。白皮書以如下語句作為前言：“中國所履行的WTO協議，只是一個框架。如果中國繼續采取狹隘的態度，則只會停留在局部承擔義務的表面上，其結果將會讓人失望?！?/p>

一系列事實似乎表明，美國市場所發生的事情正同中國緊密相連。過去的幾個月中，美國的制造業失去了大量就業機會，美元持續走低，美國經貿部三次發布美中貿易報告，提醒國內投資者美中貿易逆差正進一步擴大?！敦敻弧房闹赋觯骸懊绹洕鷮⒏蕾囉谥袊洕氖袌龌M程，以及人民幣匯率等重要因素?！?003年8月，美國財長諾斯的中國之行引起中國市場轟動后，10月末美國商務部長訪華，再次被媒體冠以經濟籌碼基礎上的政治談判等種種猜想。

孟克文警告說：“美國市場中表面的極端看法已經形成了潮流。”

除了中國美國商會主席的身份之外，孟克文還是安可咨詢顧問公司的執行董事。在近30年的工作經歷中，他對資本市場有深入的研究。在美中貿易逆差日益加大，美中貿易的癥結加深時，孟克文給出的答案是：“盡管這些問題確實存在，但是這種直接的判斷更多源自于美國自身的危機感，實際情況并不那么簡單?！?/p>

“中國的進程放慢了”

《商務周刊》：今年的白皮書中指出，中國在某些行業履行WTO承諾的速度減慢。事實上，中國經濟的市場化程度正在加深，據我們《商務周刊》調查，美國公司在中國市場的利潤率是逐年提高的。

孟克文：本年度的數據顯示，30%的美國企業認為在中國市場可以獲得高利潤率。這些美國公司大多在中國有5年以上的發展歷史，可以憑借在中國市場積累的經驗，在競爭中處于有利地位。中國市場的開放程度提高，行業進入門檻降低，市場環境越變越好，這的確為美國企業在中國市場創造高利潤提供了機會。事實上，大量的美國公司已將最初的合資公司變成全資或獨資公司，通過提高運營效率獲得更高的利潤。

然而，我們今年的調查顯示，中國政府履約進程減慢，商會的成員公司已經不像去年那么信心十足?，F在某些部門——例如金融服務公司的資金要求，確實遠遠超出國際標準。銀行體系、資本市場、國有企業、地方市場和全國市場的關系、知識產權等領域的頑固癥結已經是非常明顯的問題。

確實，中國正處于市場經濟轉軌過程中，有些問題的確需要分而置之。中國美國商會力圖使用一系列重要指標闡述中國市場積極的發展勢頭?，F在，美國企業在中國投資預期通常是5年至10年，甚至更長，這就說明從長期來看，美國投資者還是寄希望于中國市場的。

《商務周刊》：那么您是否認為，中國履行WTO承諾進程直接關系到美國對華的經濟政策？

孟克文：作為WTO特殊的成員，中國可以有5年的過渡期，并享受特別保障機制。這給中國發展經濟的機會。美中貿易問題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都是美中雙方從根本上磋商的核心。從長期來看，美中均希望雙方維持穩定的貿易關系。我并不否認中美雙方就具體問題進行短期談判的可能性。2003年11月雙方元首會晤時一定會涉及美1中的經貿問題。

《商務周刊》：但是美國國內普遍認為，中國應對美國的失業狀況負責。當美國企業看到你們的報告，認為中國履行WTO承諾的步伐減慢時，是否會使這種局面變得更加嚴重？

孟克文：這種中國應對美國失業狀況負責的說法主要來自于美國制造業。不可否認，有些經濟學家認為，由于人民幣與美元掛鉤，在美元走低時，中國則又獲得了相對的出口優勢，從而使美國制造業狀況更糟糕。同時，中國追求高速增長的出口額，不僅使中國政府決策目標變得復雜化，也的確對其他國家經濟產生了影響。

面對白皮書中所指中國政府履行WTO承諾進程減慢的事實，投資者需要理智對待。但是上述情況顯然不能歸于人民幣匯率的單一因素。

《商務周刊》：中國美國商會在美國的經濟決策中起到哪種作用呢？

孟克文：美國商會是非政府機構，商會中有專門向美國政府游說的人員，政府決策時會聽取商會的意見。同時，我們會為美國企業在中國發展爭得更多的利益，并影響美國立法機構對中國市場的決策。

“希望中國政府一視同仁”

《商務周刊》：白皮書中提到的中國政府履行WTO承諾的進程減慢，您個人認為可以歸結于哪些原因呢？

孟克文：非典疫情確實影響了國外投資，再加上新老領導班子交替工作，這可能解釋部分原因。但我們看到一些行業法規尚未公布，并不排除官方的真正原因。現在中國處于深化行業市場的階段，這可能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商務周刊》：中國經濟正處在市場化的轉軌過程中，那么您認為中國政府應扮演怎樣的角色呢？

孟克文：中國實施政府主導的市場化進程，并不意味著建立政府主導的市場經濟。在我看來，中國政府在向市場化經濟道路上選擇了最為簡易的、循序漸進的改革措施。政府面臨著將整體社會經濟由計劃向市場經濟推進的任務。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市場目標，顯然非自然性的經濟變化過程，政府需要發揮主導的有效的資源配置的作用，但市場機制的作用同樣重要。問題在于，如何盡快度過經濟轉軌期，我們在這段時間內應該做些什么。在這方面實質上有很多技術性問題。

《商務周刊》：中國政府的高層近期召開了會議，并強調中國經濟正處于深層次改革階段，那么您認為中國政府在經濟決策方面是否會增加更多的困難。

孟克文：的確是這樣，深層次改革意味著政府的經濟決策需要考慮更多相關因素。事實上，履行WTO承諾的過程就是中國經濟市場化的過程。WTO協議的條款為中國政府的經濟政策提供了決策方向，也為中國提供了市場化的核心程序。中國政府面對的困難就是在市場轉軌期做出及時的經濟決策，其中包括細節性的經濟決策。舉個例子來說，中國市場中有不少行業性規定之間存在“撞車”。

中國政府是負責的政府，我與中國行政要員以及商界人士會面時，常聽他們說“responsible”(負責任的) 。我當然相信中國經濟正在市場化，但市場化進程到底有多快？我認為，關鍵在于解決不同經濟層面的問題，最大限度保持經濟穩步前進，要尋求一種組織化的解決方式，降低經濟發展的風險。在這方面，我們會同中國各界最廣泛地達成一致，研究哪些是中國經濟中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商務周刊》：那么我們又如何提高在經濟轉軌過程中政府的決策效率呢？

孟克文：中央政府實施市場化的決策，有時會遇到來自地方政府的阻力。此外，由于部分行業或部門對外國競爭更為敏感，而使這些部門遭遇行業及其政府主管保護主義在所難免，但是，市場開放對于創造一個新的、更加透明的監管環境是必須的。

目前政府在透明度方面有所改善，例如政府網站提供頒布的法規和其他信息材料，但進度還沒有趕上業內的期望。所以，我們希望中國政府的規范和法律能一視同仁地發給所有行業參與者，這樣才能使中國市場存在更多的機會。法律體系是經濟有序發展的保障，從而充分發揮市場調節因素的作用。

經濟運行好像是一場足球比賽，政府扮演裁判的角色，而市場機制和計劃體系就是雙方的隊員。裁判需要保持計劃和市場兩種機制的平衡，經濟才能有序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