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前我們公司決定所有法律人員集中,成立統一的法律部。”張旭廷說。
張旭廷現在的名片上印的職務是華為公司法律部部長,而僅僅半個多月前,他接受媒體采訪時的身份是華為國際法律事務部首席律師。
這樣的“集中”,在華為法律部歷史上,已經是第二次了。實際上,短短4年時間,華為法律部已經從分散到集中,經歷了數次分分合合。
分合之道
按照國際慣例,大多數國際型企業都在總部設有統一的法律部。但當1999年張旭廷以一名普通律師的身份進入華為時,華為的法律業務分散在4個需要法律支持的部門:國際市場部、知識產權部、財經部和采購供應鏈。前3個部都成立了自己的法律部,而采購供應鏈管理部甚至沒有獨立的法律部門,只有相關法律人員。
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張旭廷解釋說:“公司的業務部門都有自己的用人權,當業務發展讓他們認識到需要一些法律人員來支持業務發展的時候,就自行招聘了。”
顯然,華為法律部開始并非出于公司高層的整體籌劃,而是隨著業務發展自發慢慢形成的。這與當時華為屬于創業公司的性質有關,公司優先考慮的是業務的發展速度,而無暇更多地顧及組織機構的整體建設。
2000年7月,公司決定所有的法律人員都集中到總部辦公,成立統一的法律部,直接向總裁辦匯報。當時法律部的職責主要包括合同法律事務、知識產權、投資業務和綜合業務四部分。
但是這次公司集中的時間并不長,僅過了不到一年時間,法律部就又恢復到分散狀態,原來集中到一起辦公的法律人員基本上又各自回到原來的部門。但兩年后的今天,法律部再次集中成一個部門。
對于公司法律部這幾年來的變化,張旭廷認為并不難解釋:“這主要與公司業務發展有關,與公司在不同時期的關注不同有關,與在公司不同時期哪種商務模式占了上風有關。”他解釋說,法律部分散辦公,好處是最容易上前線,支持前線的業務人員,而集中辦公的好處,則是公司管理層更多考慮公司長遠發展,重視公司整體運營的結果。
從國外大企業的規律來看,法律部更適合統一管理,因為法律部承擔著風險控制的功能。“風險管理是一個整體的鏈條,如果拆開,終究有可能出現風險管理上的漏洞,而且業務越大,這種風險也就越大。”張旭廷說。
2000年華為法律部集中辦公,據張旭廷的推測,正是公司高管考慮到法律部分散的結構給業務帶來不利的影響,因此對公司法律資源進行了一次整合。但整合后不久,華為的國際業務突飛猛進,在國際市場大面積鋪開。于是“一切為了前線”,法律部的人員重新回到原來的各業務部門,以貼近前線。
“那時候在辦公室里很少能看到我們,大多數時間我們都在出差。”張旭廷說,“分散工作讓我們可以直接到一線參與談判,解決問題。”華為的國際市場分7個地區部,國際市場法律事務部覆蓋了3個地區部,剩下的4個地區部的法律事務由在國內駐守的3位律師負責。
而最近的這次整合,當然有公司業務發展的原因,但是張旭廷也承認,這肯定是因為過去一年中,華為所遇到了一系列重大法律事務:與華為有關的“思科訴華為案”、“華為訴滬科案”等幾個著名的案件。
今年年初,思科起訴華為侵犯知識產權的一場官司引起全球IT業的關注,很多媒體——包括國內媒體都驚呼,國內最大的電信設備商華為可能因此倒下。但形勢出現戲劇性變化,最終雙方取得庭外和解,這場官司最后以雙方滿意為結局。在這場一波三折的官司中,作為被告的華為的種種反應和采取的措施要遠比旁觀者們清醒和務實:從一開始發表“尊重知識產權”的低調反應到積極應訴,從聘請經驗豐富的律師到提供技術專家和強有力證人的證詞,華為的表現理性而現實。
在知識產權方面,華為并不僅僅是被動地迎擊國外企業的有關訴訟。在與思科的官司還未了結的時候,華為突然主動出擊,起訴三名前員工離開華為后合辦滬科公司,涉嫌盜竊商業機密,這樁“滬科案”今年8月被媒體披露后,引起了更廣泛的爭論,甚至一度被人們認為這起官司是國內通信業的兩個大腕——華為和UT斯達康之間的間接較量。
這些商業訴訟,不但使華為法律部這一隱居幕后的業務支持部門走到臺前,同時也促使華為高層進一步思考法律部門在公司的長遠發展中能夠和應該起到怎樣的作用。
內部律師和外部律師
法律部的再次整合證明,華為高層顯然希望通過這次整合,能更好地促進公司的長期發展,張旭廷介紹說:“華為其實一貫重視法律部門的作用,這種重視因為最近公司法律方面的一些事務得到加強。”
在張旭廷的印象中,“在華為,律師對業務的介入是很深的”。以他從前所在的國際部為例,“國際業務的很多法律文件,特別是各類合同,如果沒有律師的評審是不能簽的”,很多法律文件的簽署律師都要把第一關,比如授權文件等,就必須先有律師審查,行政部才能再接著走下面的流程。張旭延又舉例說:“在華為,只要涉及所有的對外蓋公章的事情都由法律部控制。”這與很多國內企業由辦公室主任拿公章不同。
據張旭廷介紹,公司內部律師和外部律師的功能是不一樣的。外部律師主要偏重于救火,主要表現為打官司,而內部律師的主要功能是“防火”,是風險防范。在華為,有專門的法律政策處,公司內部制定所有的政策、制度的文件都必須經過律師參與,以確保合法。公司所有決策都必須建立在合法的基礎上,在做重大決策時,法律部都要出具意見,說明是否能做這個決策,需要經過哪些法律程序以規避可能的風險。更重要的是,華為的內部律師們有機會給公司提供建議,參與公司各種決策。
華為的產品非常廣,經營運作也很復雜,涉及的部門非常多,“按照法律規范的方式做和不按照法律規定的方式做,結果會非常不一樣。”張旭廷說。
而在很多國內企業,法律部的人往往起的是跑腿的作用,忙于跟工商局、稅務局、勞動局等機構打交道,對這些企業的老總來說,只有在運作上市等具體項目的時候才會想到需要法律人員。
“國內外企業在法律事務方面的差距不僅僅表現在法律事務的具體操作方面,在制定戰略這一公司業務的制高點上也普遍存在差距。”張旭廷說,“很多在中國提供法律服務的美國律師非常痛苦的一點是,中國企業法律意識太差。”國外企業往往是用“三駕馬車”的方式駕馭企業,CEO、CFO、GC(首席律師)在公司中的地位非常高,通常GC都是執行副總,在制定公司發展戰略時,CEO提出想法,GC會從法律角度判斷戰略是否可行,CFO則通過財務制度支持戰略的執行。
法律部的增值功能
華為法律部的部門定義、職位功能的確定,人員素質的提高,也是慢慢演進而來。由于業務增多,公司法律方面的事務也在增多。“如果你把公司每一次法律事務的處理當做一次練兵,那么也可以說我們受益于這些糾紛,”張旭廷笑著說。
但華為更愿意主動地學習其他公司的長處,在與愛默生、西門子等國外大型企業合作的過程中,華為學到了很多東西。“在我們把安圣電器賣給愛默生的時候,雙方都很重視這次并購,都分別起用了公司內部和外部的律師,投入了大量力量,”張旭廷說,“我們在合作的過程中,也同時學習了對方的工作方式。”
在工作中,公司高層和法律部的人員對法律部功能的理解也在不斷深化。“以前公司法律部風險控制的功能多一些,最近認為法律部同時還具有增值功能的人增加了,”這是很讓張旭廷高興的事情,華為的高管層越來越意識到,律師在擬訂合同時,一字之差就可能導致公司受到很大損失,或者預先立于不敗之地,一個好的律師可以利用他在法律方面的經驗,實現公司利益的增值。
理念上的突破,會給法律部的具體工作內容帶來更多變化。張旭廷說,“法律部具有增值的功能”已經被寫入擬訂中的華為新法律部的文件中,即將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