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說:“市場是天生的平等派”。我書桌上擺著的這篇報道讓我意識到,我或許應當進一步闡釋“天生”的含義。因為,今天生活在市場經濟里的人都知道:市場的運作,與現實世界里其他制度的運作一樣,受到社會權力結構的無處不在的影響。所以,停留在概念世界里的“市場”,其天性是平等的;下降到生活世界里的市場,只有通過市場參與者的斗爭,才可能表現出某種“平等”的趨向。
北京,無疑是中國深受權力結構擺布的城市之一。也因此,北京的市民習慣了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塑型為這個世界上政治色彩最濃厚的生活方式當中的一種。關于“權力”,福柯觀察到一件重要的事實:任何權力都導致與它自身對抗的權力。這一觀察,在我們經濟學家看來是“平凡的”——只要能夠被我們觀察到,就必定處于均衡狀態,運作中的權力也不例外,凡被觀察到的權力,必定已經與它的對立物達成了某種均衡格局。
在經濟高速持續發展的一定階段,人口密集地區如東京、香港、漢城和中國的各大城市,會出現地產價格的迅猛上升。而且——依賴于人口生育率遷移(demographic transition)的過程和人口老齡化的過程,這些都市的地產價格可以保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迅猛上升。
歐洲資本主義發展的初期也出現過“人口爆炸”現象,但從歐洲向新大陸的移民高潮,被人口學家認為,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歐洲人口爆炸對當地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的壓力。也因此,“發展經濟學”是一門僅僅適用于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新興的第三世界民族國家經濟發展,以適應無處可去的“爆炸”了的人口壓力的學問。
地產價格的迅猛上升,無非是“人/地”比率迅猛上升的市場表現之一。但由此引發的地產業利潤暴增,在法治缺失的社會里,難以避免地引發了腐敗——政治權力與經濟權力的勾結。
天通苑的業主們向我們講述了一個關于“權力導致它自身的對抗權力”的真實故事。互聯網,提供了讓對抗權力的權力更加迅速地聚集起來的技術手段。
事實上,市場經濟在中國的深入發展已經造就了兩類政府:服務于新生的“市民社會”的大體符合“憲政”模式的政府,和服務于衰敗的“中央計劃社會”的大體符合“訓政”模式的政府。我們的各級政府,不論它們愿意還是不愿意,都正在經歷這樣的職能轉變過程。
政府職能從舊社會向著新社會的轉變,不可否認,因為觸動了政府官員和既得利益群體的巨大利益而顯得困難重重,盤根錯節,鐵板一塊,以致毫無成功的希望。但是,只要市場力量依然在施加著“文明化影響”,只要政府職能已經在一些部門和地區開始了這種轉變,那么,由于部門之間和地區之間存在著最基本的權力競爭關系,這種轉變就將繼續發生,直到新事物徹底摧毀舊事物。這就是事物發展的辯證法,這就是歷史的邏輯。那些具有遠見卓識的政治家們,懂得順應事物發展的辯證法,按照上述的歷史邏輯,不斷集聚新生事物的社會力量,終于能夠確立他們自己的歷史地位,成為“親民的”政治家。
以權力對抗權力的故事,遠未講完。不過,天通苑的故事能夠被講出來,公之于眾,就是庶民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