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步青

蘇步青的名字，在當代中國知識界，大概可以說是人人皆知，盡管他做的研究工作是高度抽象的。很少有人知道，“一般空間”為何物，“微分幾何”怎么“分”，“計算幾何”“算”什么，“仿射幾何”與“射影幾何”有何區別，然而，行家卻能夠體會到“蘇錐面”、“蘇二次曲面”、“蘇鏈”等詞匯中的“蘇”意味著什么——無疑，蘇步青是20世紀中國最有影響的數學家之一。

1902年9月，蘇步青出生在浙江省平陽縣的一個農民家庭。中學畢業后赴日求學，1931年1月在日本東北帝國大學獲得理學博士學位，成為在日本獲得博士學位的第二位外國人（第一位是數學家陳建功，時為1929年）。同年3月，應陳建功教授之約，他回國到浙江大學數學系任教。1952年全國高校院系調整，他離開浙大，后一直執教于復旦大學。

蘇步青是浙大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青年時代，是中國社會大變革、大動蕩的年代，也是人才輩出的時代。早在1929年，他在日本與陳建功共同立下誓言，要把浙江大學數學系辦成世界第一流的數學系。他們先后來到浙江大學，在十分艱苦的條件下，克服種種困難，逐漸形成了國際數學界公認的浙大學派（又稱“陳蘇學派”）。

1931年，浙江大學創設兩個數學討論班（Seminar），一個是由陳建功主持的函數論討論班，一個是由蘇步青主持的微分幾何討論班。這是他們開展科學研究的一種重要形式。這也是全國最早的數學討論班。在討論班上，參加者要定期報告自己的研究成果和閱讀國外最新數學文獻的體會，并相互質詢、答辯。他們就用這種辦法，把青年教師、研究生和高年級學生迅速推進到世界數學發展的前沿。這種教學、科研與人才培養相結合的活動載體，對于數學界來說，實屬行之有效，因而很快得到推廣和發揚光大，并成為浙江大學數學系的傳統。

作為一位數學家，蘇步青在仿射微分幾何、射影微分幾何、一般空間微分幾何和計算幾何等領域都有杰出的貢獻。在微分幾何學界，原先世界上有美國學派和意大利學派，而蘇步青帶領的浙大學派興起后，便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德國著名數學家布拉須凱稱蘇步青是“東方第一個幾何學家”。笛卡兒說過：“數學的結果如果能夠用幾何圖形表示出來，它就能深深地印到人們的腦海里去。”微分幾何是以數學分析為工具研究空間形式的性質，特別是研究光滑曲線、曲面性質的數學分支，尤其需要做到這一點。但是，過去許多人對仿射微分幾何和射影微分幾何的研究停留在公式的推導上，看不出結果的幾何構造。蘇步青匠心獨運，用形象具體、引人入勝的幾何構圖，把研究結果表示出來，開辟了微分幾何研究的新局面。

蘇步青一直堅持教育與科學研究的統一，十分重視對學生的培養。從1932年到1952年，在他和陳建功等的培養下，浙江大學數學系共有100多名畢業生。其中有25人擔任了高等學校數學系主任、副主任或有關研究機構的負責人，有五人被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

早期在蘇步青的麾下有“四大金剛”，后來都成為卓有成就的學者：張素誠（中國科學院）、白正國（浙江大學）、吳祖基（鄭州大學）、熊全治（美國里海大學）。在杭州到貴州的浙大西遷途中，有一天，為了躲避日軍的飛機空襲，蘇步青把“四大金剛”帶到一個山洞里，問：“你們喜歡這里嗎？我喜歡這里別有洞天。山洞雖小，但數學的天地廣闊。”于是，他們各自報告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和讀書心得。

蘇步青對于學生的要求很嚴格，同時很希望學生超過老師。他常對學生說：“學生超過先生是先生的光榮。”對于谷超豪的培養，就是成功的一例。他發現谷超豪思維敏銳、學有余力，就不斷向他提出更高的要求，支持他在聽自己的課的同時，又去聽陳建功先生的課，把兩位先生的學問和長處都學到手。他還說服上級領導改變關于要谷超豪擔任行政職務的決定，讓谷集中精力做學問，并送谷去莫斯科大學進修?；貒?，谷超豪在偏微分方程方面做出了一系列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研究成果。

雖說蘇步青是一位大數學家，但他十分重視基礎數學的教育。他認為，中小學教育是基礎，不僅要為高等學校輸送新生，更要為社會培養勞動者。因此，他擠出時間參加中學的師資培養和教材建設工作，并對辦好高等師范院校提出了一系列建議。

蘇步青引人注目的另一面在于他的國學功底和人文修養，他愛好古詩并頗有心得，出版過詩集。作為一個全球馳名的數學家，能夠在國學上有所心得，確實足以讓后人景仰。

作者為數學博士，浙江大學數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