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蒙斯

蒙斯是比利時埃諾省的首府，位于比利時南部，毗鄰法國，屬瓦隆區（法語區），多數居民是瓦隆人，他們有自己獨特的民族文化傳統。

每年的5月25日，是蒙斯市傳統的宗教和民間節日，尊稱“主保瞻禮節”，其實是一個由傳統宗教巡游發展而成的民間狂歡節。

那是1986年的5月25日，我和我的丈夫孫宗強（時任駐比利時使館文化參贊）代表大使夫婦接受埃諾省省長夫婦的邀請，前往出席這個活動。

蒙斯是一座保養得極好、極為精致的古典歐洲小城。市內多數是典型歐式二三層樓房，有的房屋、教堂是17世紀以前的建筑，不少馬路還保留鋪著鵝卵石的街道，蒙斯雖地處現代化歐洲的中心地區，卻依然保持著古樸典雅的韻味和瓦隆人的特殊文化風貌。

到達蒙斯時，傳統的宗教巡游已經開始了。一輛由6匹高大的紅鬃駿馬拉著的4輪“金車”，在眾圣徒的簇擁下緩緩駛來。“金車”周圍裝飾著金燦燦的精美花邊，還有許多飄飄欲仙的小天使塑像。據說是18世紀創制的，做工華麗精巧。“金車”上放置著圣母像，四周站立著牧師和唱詩班的男童。“金車”前有小樂隊引導，在一片鼓樂聲和歡呼喧鬧的瞻仰人群中徐徐駛過。

此時的市中心廣場熱鬧非凡，各色彩旗、氣球迎風招展。人們有的穿著節日的盛裝，有的穿著便服，露出白皙的肌膚，盡情地享受春日的陽光。小孩騎在大人的脖頸上，更是趾高氣揚。街邊酒吧，一概白色小桌小椅，現已坐滿了男女老少。香檳、啤酒，溢著白色的泡沫，杯光交錯。各種小吃，土豆條、漢堡包、燒烤，發出誘人的香味，惹得我們也有點垂涎欲滴了。

我們4個好不容易擠過人群，作為貴賓被引進了市政廳的后花園。這時，省長夫婦舉行的酒會已經開始了。一些外國使節也應邀出席。我們還沒來得及和使節們打招呼，就很快被引薦去見省長夫婦。長著一張大紅圓臉的省長和他漂亮動人的夫人，見是中國客人到了，立刻把別的國家的外交官撇在了一邊，與我們4人緊緊擁抱，像久別的親人一樣，用法語夾雜著英語，興奮地向我們講述難忘的中國之行：天安門城樓的雄偉，故宮琉璃瓦的精美，韶山沖毛澤東的故居以及湖南湘菜的熱辣……，真是恨不得把他們在中國看到的、聽到的、吃到的，統統告訴我們。省長講得眉飛色舞，原本就紅紅的圓臉顯得更紅了。夫人也在旁不斷搶著插嘴，添了不少笑話。手舞足蹈的省長夫婦滔滔不絕地贊美中國，吸引了在場的好多外交官和當地官員，我們這4個中國人成了酒會的中心，被圍得密密匝匝的。甚至有的官員問我們，怎么才能得到中國的邀請，以圓自己的中國夢。濃濃的中比友誼真是把我們陶醉了！實在有太多友好的話語要說，可是酒會不得不在12時結束。省長夫婦委托蒙斯市副市長夫人陪同我們登上市政廳二樓，從大窗口和小陽臺觀看節日的主要節目——“斗龍”。

狂歡節在正午進入了高潮。大廣場周圍建筑物二三層樓的窗口、陽臺，甚至房頂上都站滿了人，廣場上更是人山人海，人頭攢動。副市長夫人熱情地向我們介紹，蒙斯市有10萬居民，現在肯定已傾城而出，還有鄰近城市的人們和鄰國——法國的觀光客，大廣場足有10萬人以上了。

一陣洪亮的小號聲，宣告“斗龍”開始。以古樂隊為先導，從市政廳大門里踏著樂步走了出來，進入大廣場。樂隊成員全是清一色高大英俊的男士，上身著紅花格制服，下身著紅綠方格折疊裙，腳蹬白色高筒皮靴，背著帶皮囊的風笛，樂聲雄壯悠揚。古樂隊之后，分若干組依次出場，他們抬著不同的圣像，其中以圣母居多。每組圣像周圍簇擁著服飾各異的童男、童女。副市長夫人如數家珍般，一一向我們介紹每個圣像，特別是圣母的尊姓大名。可惜我一個也沒記住。心想大概就是我們的“觀音菩薩”或“王母娘娘”吧。副市長夫人自豪地告訴我們，其中有不少圣像是17世紀、甚至15世紀制作的，都保存完好。每年只有這一天，才抬出來供人瞻禮。人群不顧一切地向圣像擁去，希望靠得近些再近些，以祈求賜福。在一組組圣像之后出場的是一隊“武士”，個個帶金色頭盔，配紅色羽毛，著紅黑制服，肩荷長槍。副市長夫人告訴我們，這是消防隊員。我正要問，為什么還有著古裝的消防隊員登場？突然，長號齊鳴，震耳欲聾，打斷了我的問話，節日的英雄——圣·喬治，全身金色披掛，手持長矛，騎一匹高頭駿馬出場了。他威風凜凜，繞場數周。副市長夫人向我們介紹，圣·喬治是傳說中的古代勇士，是正義的化身，他和惡龍搏斗，終于將惡龍斬成數段，象征著正義戰勝邪惡。他是蒙斯市的驕子。

此時，節日達到了最高潮——惡龍出場了。期待已久的惡龍原來是一條長約5米的綠色怪獸。蒙斯人和中國人一樣，想像力極其豐富，對真實的恐龍做了夸張的制作。蒙斯的“龍”，頭大、身子小、尾巴長。龍頭有大眼、大嘴，露出白色的長牙，龍身有綠色的麟甲。因為蒙斯的這條“龍”是條惡龍，所以面目可怖，完全不像中國的龍那樣威風凜凜。只有惡龍的尾巴別具特色，不僅細長，占了全龍的一半，而且尾巴長了似馬尾般的鬃毛，這是惡龍身上最誘人的部分。副市長夫人介紹說，當圣·喬治勇斗惡龍時，人們會爭相拔龍尾的鬃毛。誰拔到鬃毛，這一年就會有好運氣。再看蒙斯的舞龍人，他們全身綠色，用新鮮樹葉一片片縫在衣服上，頭戴綠色草帽，腳蹬黑皮靴，個個膀大腰圓，赤手空拳，握住惡龍身上用藤條做的把手，然后把惡龍舉過頭頂，做翻滾狀。只有龍尾細長細長的，在制作時又自然上翹，還帶有鬃毛，才使龍尾高高浮游在上。在惡龍的周圍還有十幾個武士在“跑馬”。蒙斯“馬”的外形，以及“跑馬”的動作，幾乎和中國的“跑驢”一模一樣。只不過中國的“跑驢”有男、有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有許多優美的舞蹈動作。而蒙斯的“跑馬”清一色男性，武士打扮，顯得威武英俊。武士“騎”著“馬”，在惡龍身邊來回穿梭，模仿傳說中圣·喬治的士兵，在勇士的率領下，與惡龍搏斗的樣子。

在鼓樂聲中，在長槍轟鳴聲中，以及人們的歡呼聲中，“斗龍”開始了。惡龍在圈內來回翻滾，圣·喬治騎在高頭大馬上，用長矛對準惡龍做刺殺狀，其他武士騎在“假馬”上，來回跑動。惡龍帶著鬃毛的長尾巴高過人群頭頂，橫掃而過，人們則瘋狂地搶拔龍尾鬃毛。此時的大廣場幾乎沸騰起來。搶拔鬃毛的年輕小伙子們，圍觀的人群們，以及像我們這樣的外國貴賓，都被這陣陣騷動和蜂擁搶鬃毛及震耳欲聾的槍聲、樂聲、歡呼聲，刺激得興奮異常。搶到一大撮鬃毛的人，又被前后左右的人團團圍住，分搶他手中的鬃毛。分搶或撿拾或饋贈的鬃毛，象征“好運”。我們這些外國貴賓，也被贈送幾束扎了紅緞帶的鬃毛，這也是蒙斯人對我們中國人交好運的祝福啊。

這樣的“斗龍”，實際是“拔毛”，更確切地說是祈求好運，足足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終于把惡龍長尾巴上的鬃毛拔了個精光，惡龍也被斬成數段，好不容易才在“消防隊員”的疏導下，狼狽不堪地從人群中逃出去，退回市政廳大門洞里。至此，狂歡節的主要節目在高潮中結束了。

午宴后，一條完好的惡龍被抬到宴會廳樓下，讓貴賓們仔細欣賞。但那模樣，實在不敢恭維。省長、市長和幾個大使還被邀請鉆到龍身子里去，然后由舞龍人邊歡呼邊把龍抬起、放下數次。據說，這是給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一種榮譽和祝福。人們也來邀請我們4個鉆進龍身，給予祝福。但我想里面黑漆漆的，大概不會好受，就婉言謝絕了。可是拗不過蒙斯人的盛情，我和我的丈夫被幾個武士攔住，穿上他們的武士服，騎在“馬”上做與惡龍搏斗狀，雖然一付怪模怪樣，但大家都很興奮，深深地被蒙斯人的真誠友好和不拘禮節的狂歡氣氛所感染。

最后，我們每人被饋贈一個綠色小瓷猴。那小猴樣子憨態可掬，形象生動可笑，附的卡片上說：“請你拍拍小猴的頭，它會給你帶來好運；當你生氣時，拍拍小猴的頭，它就會使你消氣。”這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吉祥物。我們滿載著蒙斯人給我們的一串串好運，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難忘的蒙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