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女人（外一首）

張　寒

山坡上

太陽走過多長的山路

山里的女人

就有多長的背影

她們是那群戴銀飾的女人

每天像山雀那樣早起

每天像蜜蜂那樣忙碌

每天像炊煙那樣飄起

每天像溪泉那樣純情

成為大山里的一片白云

成為山寨里的一道風景

她們像阿媽一樣任勞任怨

進山砍柴上山刨地

趕牛放鴨織布紡線

是一生都熟悉的生活事件

她們悄悄長大

長成一棵秀美的棕樹

長成一朵燦爛的目光

當她們會想心事的時候

一曲月弦會從房后飄起

一只月亮會從眼睛里升起

她們依舊負重著山路的背影

遇見陌生人的時候

從不會抬頭看人

只是側身在一旁讓路

她們啊是阿媽火塘邊的幫手

她們是山寨一叢綻放的花朵

當田地里的水牛閑下來的時候

她們知道出嫁的季節已經來臨

寨子里的大樹分杈了啊

火塘里的鍋石分家了

她們等待著山后娶親的隊伍

她們告別兒時的伙伴親密的弟妹像朵山花張開透明的翅膀

飄落進一座陽光下的寨子

從此她們的命運

交給了遠山一條寂靜的高原河

寫給葬禮上的父親

(一)

父親彎腰的背影

曾是陽光旁的春播

曾是紅土地上的剪影

南高原悸動著

河流悸動著

山谷在潮濕的雨霧中

打開一道沉重的寨門

(二)

南方泛動著藍色

滾燙的巖石搖曳著山風

那塊流淚的火燒地

在大地的傷口上獨自沉睡

(三)

鳥羽般飄落

星空般閃耀

背瑪在神靈的簇擁下

把葬歌的陶罐取下

一只獻雞

一碗祭酒

一只火把

一把開路的砍刀

源自遠古的規矩

告訴睡在陽光背后的父親

生的起源死的歸宿

(四)

他的笑容感動過歲月

他的聲音他的眼睛

被陽光帶走像一粒熄滅的火種像一只遺忘的山鷹

裝禎進大山的書頁

連同他指尖上的河流

連同他記憶深處的祖先

踏上一條北方老家的歸路

(五)

神靈在最后一晚出現

滿天的星星落了

默視父親穿上黑色的云衣

向南高原的葬舞走去

(六)

父親走了

神靈走了

山寨的目光

依舊燦爛依舊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