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慶杰
梁肖終于和“妙珠兒”定下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妙珠兒”是梁肖在互聯網上認識的一個網友,倆人經常在網上聊天。當然了,梁肖用的也是網名:獨孤求勝。
梁肖是一個三十五歲的已婚男人,他和妻子淑霞是通過婚介所認識的,都屬于到了結婚年齡不得不結時“湊合”到一塊兒的。剛結婚時,倆人還沒話找話地交流交流,后來就懶得勉為其難地交流了,都覺得太累。正是因為倆人的關系始終不冷不熱,結婚都四年了,倆人誰也沒提過要孩子的事。
梁肖沒什么愛好,而且從來不打牌,單位上的工作又輕閑,就顯得有點兒無所事事。后來,他辦公室的微機加入了互聯網,他就試著上網,沒想到很快就沉醉其間不思返了。尤其是在網上邂逅“妙珠兒”后,他更是如癡如狂,如果一天不和“妙珠兒”對話,他就食不甘味,夜不成寢。為此,他干脆連星期天也不休了,像平時一樣跑到辦公室上網。
憑直覺,“妙珠兒”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她的感情非常細膩,也非常敏感。梁肖把自己對生活的感受和在單位上的不如意一一對她傾訴,竟得了她強烈的共鳴。她也對梁肖投桃報李,向他訴說自己的苦悶和生活的無聊。對她的傾訴,梁肖常常覺得頗有同感。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倆人越聊越投機,簡直快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但是,倆人卻都在默默地、心照不宣地遵守著一條規則:不談家庭。
由于生活里有了“妙珠兒”,梁肖對妻子更加熟視無睹了。雖然倆人幾乎是天天在一塊兒吃飯,卻幾乎一句話的交流也沒有,夫妻間的那種事也是在悶聲不響中完成的。終于有一天,倆人心平氣和地辦理了協議離婚手續。
離婚后,梁肖的心情放松下來,以前常常涌起的那種對妻子的愧疚感完全消失了。他終于克制不住想見“妙珠兒”的欲望了。在一次交談時,他提出了想見見她的要求?!懊钪閮骸焙芩斓卮饝?,于是,倆人定下了約會的時間和地點。為了便于相認,倆人定好:每人拿一束紅玫瑰,并用雙手擎在胸前。
約會地點在植物園大門口的那棵漢槐下。梁肖提前十分鐘來到,他剛想在一張椅子坐下,忽然想起忘記買花了。幾天以來,他的大腦幾乎一刻也沒停下過,有時他幻想著“妙珠兒”的容貌和氣質,有時構思著見面時應該說的話。正因為這樣,他竟然把買花這樣重要的事給忘了。他算了一下時間,離這兒最近的花店來回也得二十分種,再加上剪裁、包扎,根本來不及了。他懊悔了一陣子,轉念一想,只要“妙珠兒”拿了花來,自己照樣可以認出她,而且這樣可以提前觀察觀察她。這么一想,他又暗暗得意起來。
時間到了。一個女人雙手擎著一束紅玫瑰朝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梁肖看著漸漸走近的女人,腦子“嗡”地響了一下,心說這不是做夢吧?
女人竟是他的前妻淑霞。
梁肖想跑已經來不及了,淑霞發現了他,并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這一笑感染了梁肖,他忽然想給自己的前妻開個玩笑。他主動走到淑霞面前,緊盯著她擎在胸前的紅玫瑰問,有約會?
淑霞微笑著點了點頭。
梁肖左右望了望問,人呢?
淑霞看了看表說,時間已經到了,大概人家有事耽誤了。
梁肖皮笑肉不笑地說,真看不出,你還挺會體諒人的。
淑霞沒有和他貧嘴,不冷不熱地說,你忙你的吧,我們在一起不方便。
梁肖強忍住笑,沖她瀟灑地揚了揚手,轉身進了植物園。
一個小時后,梁肖從植物園出來,見淑霞還在門口徘徊,仍然將那束紅玫瑰擎在胸前。梁肖在一瞬間有些感動,但他及時收起了這份感動,低著頭從她身旁匆匆擦過。
第二天上班后,梁肖打開電腦就從自己的信箱里發現了一個電子郵包。這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甚至已經猜到郵包的內容了,無外乎是責怪他昨天的失約。他懷著得意的心情用鼠標雙擊了一下電子郵包?!拔恕钡囊宦暪猪懞?,顯示屏頓時一片漆黑,主機上的指示燈也在瞬間全部熄滅了。
梁肖呆了。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的前妻淑霞是計算機本科畢業,在學校時就嘗試過制造電腦病毒。
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呢?梁肖沖自己的腦門上狠狠擂了一拳。
老姜之死
很多事情,往往發生于無意之間。
老姜本來是騎單車行走在非機動車道右側的,就因為無意間一甩頭,就發現了妻子雪靜的側影。妻子雪靜是在公交車窗前坐著的。此時正是下班的時間,而公交車行駛的方向正與老姜和雪靜的家背道而馳。老姜立即就提高了警惕:她去干什么?
老姜四十歲時喪偶,又娶了一個年僅二十五歲的未婚姑娘。這種搭配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老姜是一個大機關的處長,手握實權;而雪靜只是一個工廠的普通工人,家又在農村,優勢互補,也算般配。但老姜也有心病,新婚之夜,該發生的卻沒有發生。老姜就追問,雪靜卻一直否認有過什么“故事”。問急了還叭嗒叭嗒掉眼淚。于是老姜只好作罷。心里卻從此留下了一塊心?。貉╈o肯定有過情人,只是因某種原因未能有結果。但是,老姜曾多次對雪靜進行過跟蹤盯梢,甚至有幾次謊稱出差半夜突然殺回家門,也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這一切不但沒使老姜打消疑慮,他反而認定雪靜道行深,行為隱秘,于是更加不安起來。
老姜掉轉單車,順著公交車行駛的方向猛追起來。他要追上這輛車,然后將雪靜拉下來問個究竟。然而,單車畢竟不如公交車快,再加上正趕上下班時間,非機動車道上人流如織,老姜干著急也無法加快速度。好在公交車在前面的十字路口遇上了紅燈,停了下來。老姜就從十字路口斜插過去,靠近了公交車,然后他沖公交車上雪靜的側影喊:“雪靜!雪靜!”口氣嚴厲得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雪靜卻毫無反應。老姜強忍憤慨仔細一看,一股怒火和嫉火幾乎將他燒得暈得過去!一個英俊的青年男子正將手搭在雪靜的肩頭,將她輕輕地攬在胸前。雖然老姜看不到雪靜的臉,但從雪靜的側面上老姜就看出雪靜正順從而溫柔地偎依在那男子的懷中。老姜支上單車正想上車,車卻又開動了。老姜只好跨上單車,在機動車道上緊追不舍。這時,他腰上的傳呼機嘹亮地鳴響起來。他也顧不得看了,任由它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追上前面的那輛車,把雪靜揪下來問個明白,還有,把那個男人臭揍一頓 ,然后再讓公安局的一位老友想法子關他幾天,讓他嘗嘗厲害。然而,盡管老姜拼命蹬著車子,公交車還是離他越來越遠,老姜感覺到自己的妻子也正在離他越來越遠,直到和那個混賬男人消失在這個世界里。這樣一想,更加重了他的危機感,不行,必須追上,否則他們不一定干出什么事來呢。
恰好,前面又是一個十字路口。公交車好像是故意與老姜作對,連速度都沒減就沖了過去。而當老姜滿頭大汗地趕到時,一陣鈴響,紅燈亮了。但這時老姜已顧不得自己處長的身份了,更顧不得什么交通規則了,他義無反顧地闖了過去——
“吱——”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老姜整個人和他的那輛單車同時飛起了兩米多高,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堅硬的水泥路面上。在同一時刻,老姜的妻子雪靜在家里對老姜留下的兒子說:“咱們先吃飯吧,你爸連傳呼也不回,看來回不來了?!?/p>
老姜死了。死時眼晴睜得大大的,整容師怎么也合不上他的眼,在清點遺物時,有人在老姜的呼機上發現了三個未及時讀出來的信息,三個信息的內容都是一樣的,是否回家吃飯?請往家回電話: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