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經理們

黃開鎖

來公司工作四年，算上我的現任經理，我共經歷了五位技術部經理，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流水的經理鐵打的我。

我的第一任陳經理是博士后，我們不稱他經理，叫他陳后。陳后的心思幾乎全在科學與技術上，對于事務性工作漫不經心。外出向他請假，他不問你去干什么，點頭嗯一聲。有時忘了請假也不在意。他擅長因為怎樣所以怎樣的那種程式化思維，交給你一項工作如果你說有困難，他也許會問你后退一步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也許將工作轉給另一個去做。他沒批評過任何一個人工作不好，但他更換過人的崗位，也辭退過人。他講過他的用人觀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在這個崗位上你就是最好的。這個觀念讓我們很感動，也讓我們加倍努力證實他的觀念也證實著我們自己。

陳后不給我們當經理了，他去美國發展。走前部里每人送他一句話，我送他的話是：“希望你今后，老朋友一個不忘，新朋友一個不交?！标惡笳f：“你這是一副對聯，加個橫批我再收下。橫批是：上聯照辦。”

趙經理是美國的MBA，第一次講話就讓我們熱血沸騰。他說上班可以穿圓領衫、休閑裝。彈性工作制，只要按時完成任務，上不上班，幾點上班自己說了算。還說在他的領導下保證兩年讓大家都開上私家車。我們知道他的話來自硅谷，具備硅谷理念。

他似乎知道如何“鎮住”技術部里的這幫書生。在為他舉行的歡迎宴會上，他利用一個洗手間的話題談起洗手間美國人怎么說的，英國人怎么說的。在我們正要懷疑他在賣弄時，他話鋒一轉，德語里它是怎么說的，順勢帶出他曾在德國勤工儉學。技術部人一兩句英語還是會的，但德語就沒人會了。他當經理期間沒人敢跟他辯論，怕他說出一句德語我們找不著北。

他當經理的日子并不長，他的理念像搶跑的運動員，什么都好，就是比現狀超前了一點點，搶跑犯規被取消比賽資格。

程經理原是一家研究所的所長，照他自己的話說來給我們當經理屬于平移。他平靜地對待他的經理生涯，沒有就職演說，也沒有新政，好像他許多年前就是我們的經理。那段日子我們最愛加班。晚8點也好9點也好或是更晚。他出現了，對著我們張著嘴，一只手做成盤狀，一只手從盤中向嘴中劃拉，我們就知道該收工吃飯了。公司門口小飯館，愛吃什么點什么，愛喝什么點什么。他沒酒量，但有不少座右銘，“聽老婆話，跟多數人走，少喝酒?！本褪俏衣犓f的。

程經理是因沒有創新而離開公司的，接替他的王經理又有著太多的創新。

他創建了大量的表格，多得如雪片般繽紛。工作前我們填為何工作如何工作，工作后我們填為何結束如何結束。星期一寫周計劃，星期五寫周總結。我們每天要將一天所做的工作填在一張表格里，由經理在其中的一格中填上“屬實”。星期三早晨是例會，上班后不用招呼，大家自動坐在會議桌周圍，經常是經理上來就問：“誰有事？”沒人說話，經理說：“散會。”

王經理的領導藝術如鮮花般美麗，只可惜結不出果實。技術部的工作是為了果實，哪怕是無花果，王經理花團錦簇三個月，離開公司時花兒謝了，沒有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