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飛的樹

謝志強　顧建新

那天，阿童突然來了興致，要去尋找那棵會飛的樹。他聽村里的老人說，爬上會飛的樹，樹就會把你帶到山的南邊。

阿童家住在山的北邊，一年四季，只有短暫的綠色，而且，要命的是缺水，惟一的一處泉水，已漸漸枯竭了。可是，村民們祖祖輩輩都沒去過山南，據說，山南有一個遼闊的湖。夜深人靜的時候，阿童能聽到水的喧嘩，他說是湖在唱歌。可是陡峭的山壁擋住了他們。

阿童離開村莊去尋找會飛的樹。山峰直插云霄，光禿禿的山，難得有樹。他從沒走過這么多路，腳板已磨起了泡。一天傍晚，他在一戶人家投宿，這家主人問他孤身一人外出干什么，阿童說他要去尋找會飛的樹。

主人看他傻里傻氣的樣子，便信口說道：看你怪可憐呢，我倒是知道我們這一帶有一棵會飛的樹，你要是愿意在我這里干一年活兒，到時候，我帶你去見會飛的樹。阿童歡天喜地地答應下來了。

轉眼間，一年過去了。阿童腳勤手快，里里外外地忙乎，臉上總是露著樂滋滋的笑容，而且，個頭也長高了一截。他問主人，現在可以帶我去看會飛的樹了吧。主人挑剔不出什么，只是沒料到這個少年拿他的話當了真，卻又不好說穿。可是，阿童一臉純真和期望地望著他。

主人無可奈何地領阿童來到不遠的一個山岙，遠遠地看見了懸崖邊有個茂盛的樹冠，立在那里特別惹眼。主人便說那就是會飛的樹，你爬上去，聽我吆喝，你應一聲就會飛起來。

阿童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攀到樹上。主人忖定了，飛是不可能飛起來，那就責怪阿童的心還不誠便是。阿童站在樹杈間，說好啦。主人叫道：飛吶！整個山谷像有無數個“飛”在回蕩。

阿童應了聲：飛啦！這時，阿童的身子，輕輕地飄升起來，像一只鳥，飛離了樹。山谷平川拂過來一陣風，托著他，漸漸飛向峰巔。阿童的兩手揮舞著，好像一對翅膀。

主人反倒驚愣了。難道這棵樹真的出現了奇跡？那可不能錯過了機會。記得父親臨終咽氣時說過山南那邊有水。剎那間，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多么貧苦枯燥呀，夢里他都常夢見一湖無邊的碧水，以及穿梭游弋的魚。

他趕回家，帶上妻子兒子，指著房子說不要了。一家三口來到樹下，打算一個接著一個飛。兒子害怕，父親說我先上去。父親好不容易爬上了樹。兒子照著父親教過的方法，扯著喉嚨喊：飛吶！飛———吶！

父親沉浸在起飛的喜悅之中，松開了雙手，可是，跌落在樹下，衣服褲子都被樹枝掛破了，額角磕出了血。他坐在地上，說我怎么就飛不起來了？我怎么就飛不起來呢？

妻子說他昏了頭。兒子說，爸，你騙人，那個阿童是離開我們家了，只是沒飛著走。父親拍著胸脯說你怎么也不相信我說的事情？可我怎么就飛不起來呢？于是，他不再回家，他攀在樹上不肯下來，除了下樹采些野果子裹腹。他攀在樹上，不停地喊：飛吶，飛啦！后來，他的嗓子喊啞了。他像一只棲在樹上的大鳥，卻永遠也飛不起來，他老了。

點評：

這是一篇寓言體微型小說，情節不算曲折，幾乎沒有故事。

它如同一枚青橄欖，初嘗的味道是淡淡的，你須細細咀嚼，方能體味其中的奧妙。

值得思考的是，為什么阿童上樹后，能立即展翅飛翔，而主人同樣上一棵樹，卻落了下來？這正是作品深刻之處，發人深省之所在。

阿童是帶著一顆真誠的心，懷著一個美好的愿望，去追求“會飛的樹”的，他的純潔與執著，使他終于到達了理想的境界。而主人虛偽奸詐，先是欺騙別人，當看到阿童真的飛走時，他覺得有利可圖，結果適得其反。作品昭示人們：惟利是圖，急功近利，是做不成任何一件事的。寓言與寓言體微型小說的區別是：前者有明顯的說教意味和現成的是非評判標準；而后者則把意蘊深埋在情節之中，須讀者自己去分析體味。而在當前的創作中，我們看到的是，兩種文體往往是混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