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到過甘南藏區的人,在游覽完聞名世界的六大藏傳佛教寺院之一拉卜楞后,無不為那些規模宏偉的建筑、造型精美的雕塑、做工考究的唐卡等藝術杰作而交口稱贊,然而你也許未能留意,在這壯美的藏傳佛教藝術宮殿四周那些由原始森林覆蓋的山谷溝壑中,在冰峰雪嶺環繞的廣袤草原上,還散布有大量的古代石刻,它們以濃郁的人文色彩相得益彰地點綴了這片神奇土地上的自然景觀。
在甘南藏族自治州博物館的院中有一座圍以鐵欄的碑亭,其中聳立著一尊用粉紅色鈣質細砂巖雕鑿的碩大石碑,其正面雕飾為二龍戲珠懸浮祥云圖案,正中自右至左分三行豎刻“唐故大將軍李公之碑”九個隸書大字。字體渾厚端莊,剛勁凝重。碑身兩側均雕刻有藤枝花草紋飾,線條流暢精美,足可以使人從中領略到當時盛行于關中地區的唐代碑石刻工技法的風韻。這方石碑之陰面還分別刻著宋代宣和八年、元代至正二十三年由一些中央王朝的使節或軍事將領的題字,從那些生動的文字記述中,我們不難想象當年在這座石碑前所出現過的歌舞歡騰,鼓樂喧天,金戈鐵馬,節鉞戎服的繁盛場面。
類似這樣既有史料價值又有一定藝術價值的碑刻,就是在這里的一些深山曠野中也都隨處可見。
位于碌曲縣拉仁關鄉瑪日大隊境內的額爾瓊山西南麓,是括合曲與熱烏克河的交匯處,正當古代由拉仁關通往尕海、郎木寺的要道之上,有兩方石碑矗立在西側的山坡階地上。這兩方石碑分別由漢文和藏文兩種文字刻成。其中漢文碑刻鑿的時間依次為明朝萬歷二十三年十一月二日、萬歷三十年七月和正統元年六月十七日,其文字簡要記錄了鎮守附近地方的一些軍事將領到此地視察出巡的經過和緣由。
另一方藏文碑石為單面刻,周圍飾以花草圖案。其碑面上部正中刻有一身披袈裟,頭戴法帽的的佛像。只見他結跏趺坐,雙手合十,面露微笑,慈詳端莊,一雙聰睿的秀目,似乎正在眺望著翱翔于藍天白云中的雄鷹,同時也更像是在欣賞著那些在綠草如茵的河灘山坡上成群游動的牛羊。這塊石碑的碑面下部為藏文,主要介紹了當年這里宗教繁盛的狀況。
在這峻巖峭壁,野獸出沒的深山老林中,忽然又出現了這些圖文并存的古代石刻,自然會使游人在陶醉于這如詩似畫的自然美景中的興奮之余,平添一種懷古撫今的幽雅情趣。
卓尼縣和臨潭縣的交界處有一條著名的九巔峽,它由位于卓尼縣境內的白石山支脈九巔山和位于臨潭縣境內的蓮花山東西夾峙而成。這條南北縱貫的峽谷自上游入口處的鹽子坪至下游出口處的橋道坡,全長約6公里,其間峭巖壁立,洮水中流,地形復雜,險象環生。然而這里卻正當歷史上岷縣與臨洮之間軍旅客商往來的一條捷徑。由于其山路所經皆巨石嶙峋,鳥道盤旋,行人難以并肩,騾馬僅可單乘,至今可以在這里看到10余條古代棧道的遺跡和一處處人工雕鑿的石磴。難能可貴的是,數百年來當地的佛家弟子、商旅軍民為了改善這里的交通環境,曾前仆后繼,在此筑路修橋,同時他們也在此留下了許多摩崖石刻,從而為研究古代當地交通道路的發展演變,以及當時工程施工的組織狀況等問題提供了非常寶貴的文字見證。
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刻于清朝康熙五十六年的“比丘修路記摩崖碑”、同治十一年的“開修九巔山糧路記摩崖碑”、光緒二十三年的“重修九巔峽石橋碑記”、“利有攸住摩崖碑”、“何建威題壁摩崖碑”、“何老軍門重修河橋銘摩崖碑”、“王公橋摩崖碑”、“捐廉重建摩崖碑”以及刻于民國三十七年的“何世英飭炸峽石頌”等等。這些用漢、藏等不同文字雕鐫而成的摩崖刻石刀工精美,雄偉壯觀,其字跡基本都還保存完整。
無論穿行在甘南藏區的山峽溝谷,還是漫步在荒灘草原,隨處都可以欣賞到雕刻于不同時代的碑石摩崖及相關的作品。在合作市的崗岔鄉附近的懸崖上,你可以看到明朝洪武三年征西將士留下的墨書題壁;在臨潭縣城,你可以觀賞到明代洪武二十四年用秦朝青瓦精心雕鐫的“洮州瓦硯”;在夏河土門關,你可以看到萬歷三十八年由守關將士在滔滔的大夏河河心激流中的巨石上留下的刻字;在卓尼縣洮硯鄉的石門寺中,你可以看到刻于萬歷二十三的用藏漢兩種文字刻成的精美碑石;在卓尼的藏巴娃鄉牛心崖你可以看到刻于康熙三十四年的“牛心崖刻石”和刻于康熙四十七年的“番屯交界碑”;在臨潭流順鄉附近的山間小道上,你可以看到刻于雍正七年的“光祿大夫懷遠將軍楊公神道碑”;在卓尼縣禪定寺前民房上的墻壁上,你可以看到刻于咸豐十年的“卓尼修建道路碑記”等等。在公路兩旁,你可以看到近年為紀念護橋而獻身的英雄所立的“平娃橋碑”,以及要人們時刻牢記交通事故慘痛教訓的“反思碑”等等。
摩崖石刻在甘南藏區的深山曠野中隨處可見,但是大量的碑刻還是集中地保存在一些古代城堡或廟宇寺觀里面。
當你沿著甘南首府合作市通向岷縣縣城的公路經臨潭縣流順鄉爬上西北面的一座山坡后,會忽然發現一條蜿蜒曲折的巍巍城墻自對面的高山上盤桓而下,不知詳情的游客還以為那就是聞名中外的萬里長城,實際上這卻是在明代初年由征西將士修筑的一道帶有防御性質的城障,其磅礴的氣勢的確可以與萬里長城相媲美。這條長城在延伸到山麓后與一座縱橫均在千米以上的城池相連結,它的墻體厚重宏偉,城樓挺拔壯觀,記錄著這座城池修筑經過的碑刻至今還基本完好地被保存著。據碑文記載,明朝洪武十二年春二月,當朝廷軍隊削平本地附近的叛亂勢力之后,奉國將軍金朝興奉總兵官征虜左副將軍曹國公鈞旨,遂于“夏五月庚午建城垣於洮河之北,東瓏山之南川,屯兵鎮守,以靖邊域,周凡九里余,不旬日而工完”。
這方石碑現已移置于新城隍廟內予以妥善保存。目前安放在這里的碑石有刻于清代乾隆十三年十月的“革除陋規碑”、乾隆二十年四月的“洮郡城鄉七會眾姓草山碑記”、“重修蓮峰書院記”、“榮祿大夫都督李公神道碑”、中華民國十六年的“馮玉祥訓示碑”、民國二十七年的“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中國工農紅軍殉難烈士墓記碑”等等。
位于甘南藏族自治州東部的舟曲縣的縣城內是碑刻較為集中的一個地區。舟曲縣在歷史上也稱西固所,自明朝初年開始這里就得到了大力的開發,因而本地明清時期的碑刻數量十分可觀。僅在其縣城內我們就可以看到刻于明朝洪武十九年的“重建西固城東岳行祠記碑”、嘉靖三十年的“重修天壽寺記碑”、萬歷三十四年“明校尉房臨溪墓志銘”、清朝康熙三十一的“鎖兒頭龍王廟碑”、道光二十一年的“舟曲重修文昌宮碑記”、咸豐十年五月的“善積功德碑”、“趙牧詩碑”、光緒二年五月的“舟曲義樓條規之碑”、光緒七年六月的“拱辰碑”、光緒八年的“重修西固城垣記”、光緒八年三月的“續修衙署碑記”、光緒三十四年的“舟曲普救真人感應碑”等等。
舟曲縣縣城附近的一些高山上,同樣也散布著一些碑刻。翠峰山位于舟曲縣縣城的北側,這里到處松柏競秀,古木參天,茂林修竹,山花斗艷。常年積雪,直插云際的白石山聳立于后,波滔洶涌,逶迤如帶的白龍江水環繞于前。在那樹木掩映的懸崖上坐落著幾間飛梁雕棟的古老廟宇,你信步走入其間,就會看到一些鑲嵌在墻壁上的碑刻,其中有明朝正德十二年的“重建觀音堂碑記”、清朝乾隆十五年的“創建圣母行像記碑”、乾隆三十年的“圣母碑記”、乾隆四十三年的“沐浴天壽寺諸佛碑記”等等。
舟曲縣的碑刻不僅數量多,而且它們無論是在文獻還是在藝術方面所體現出來的價值也同樣不應忽視。在舟曲縣文化館院內現保存著刻于明朝萬歷十年的“丈地均糧碑記”石碑一方,碑文詳細記載了“一條鞭法”賦稅改革在當地實施的情況。現存于舟曲縣城關鄉羅家峪村北約1公里處農田中的“劉氏墓表碑”的引人矚目之處,則主要體現于它在藝術方面所具有的別具一格的特色。
“劉氏墓表碑”亦為石灰巖質,其碑額正中豎刻有“大明”二字,楷書陽刻,每字約8厘米見方。其兩側分別刻有日月云朵及騰躍麒麟圖案。碑面四周則為神鳥怪獸及“”字祥云紋飾。其下部為庭院房舍與相互連通的石砌臺階,在左右兩側則分別為仙鶴及梅花鹿等瑞鳥神獸。循階向上則為供案,其兩側則為花草盆景。再向上則為祥云環繞的上下兩排神主供奉牌位。這方石碑與其他石碑的不同之處,主要在于它不是以文字的泛泛敘述,而是以既形象又真實的圖畫的形式向人們展示了碑主家族所享有的華貴與尊榮,從而給觀賞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此碑之上所雕刻的各種動物神獸的身姿造型之活潑生動,刀工筆法之嫻熟細膩,都使此碑無論是在甘南,還是在在整個西北地區的蕓蕓古碑中均可稱為佳作中之上乘。
土司制度是明清兩代在甘南藏區實行基層統治的一大特色。由于各土司衙門及其下屬官吏對于管內百姓的強取豪奪、肆意盤剝,不同規模的民眾反抗事件時有發生。在這些客觀事實面前,各級政府為了緩和階級矛盾,理順失去平衡的統治秩序,必然要對原有的統治辦法進行適當的調整。在目前甘南藏族自治州境內所存留的一些碑刻資料中,就為這段歷史提供了具體而詳實的文字見證。
在今舟曲縣拱壩鄉鄉政府門側,豎立有事關革除土司衙門陋規條款內容的石碑一方。此碑刻于清朝光緒二十四年。其中依次詳細列出除土司弊政章程10條,又附列一條,對黑番四旗屬下民戶每年應納稅賦的數額、土司衙門派赴各旗收取錢糧的官吏到各處的用度開銷及居留時限、額外勒索加派的革除、承辦訴訟者所應履行的具體義務與訟費標準訟費、債權債務人之間的相互協調與了結辦法等都一一作出了明確而嚴厲的規定。
另在卓尼縣文化館中存有“公議護林以橋梁是為序碑”一方。這方石碑向我們展示了昔日藏族同胞為了保護本地的森林資源而制定的原始法規。當你再到甘南藏族自治州境內旅游時,看著那些覆蓋在高山溝谷中的郁郁蔥蔥的森林時,也一定會由衷地感激當年那些少數民族兄弟為了保護這些豐富的自然資源所做出的努力。
甘南藏區的碑刻具有高超的藝術價值,同時碑銘的字里行間蘊含著豐富的史料價值。正是由于它們的存在和點綴,從而使甘南草原上的秀美山川顯得越發誘人。然而在此我們也更不能忘記,正是由于這些古代文化遺產的珍貴,才激起了一些人的強烈占有欲。
在卓尼縣羊八村的唐代石堡城遺址中原本有一通用紫紅色巖石雕成的石碑,因碑體形狀為八面長柱體,通稱之為“八棱碑”。這座石碑建立于唐天寶八載(749)秋七月二十一日,碑文主要記述了唐朝名將哥舒翰與吐蕃之間在石堡城附近所進行的交兵戰和的歷史,銘文乃出自于唐代著名書法家顏真卿的手筆。然而在民國初年,一位被人稱作喜牧師的美國傳教士,竊運出國后陳列在美國紐約博物館,就連它的拓片在國內也未能留下。1981年時在石堡城遺址中出土這塊碑刻的殘石。殘碑僅存八面體中的三面,其上共存有十七字,字體敦實飽滿,厚重方正,其點劃勾勒頗具顏體之風。目前此殘碑在臨潭縣文化館中保存。當人們欣賞著這劫后之余時,著實感到這也算是一種不幸中之萬幸。
甘南的許多摩崖碑刻都零亂地散布于山村野外、崇山峻嶺之間,尋訪起來十分困難,其中大部分至今還未被人們知悉發現,更談不上輯錄發表而為學術界所研究利用。這些無人問津的碑石有的則由于長年暴露在野外,碑面風化剝蝕嚴重,字跡破損所剩無幾;有的卻早已被碎石淤泥埋壓于河床之中,人們再也難以尋覓其蹤跡;有些雕刻在山體上的摩崖因為身處深山峽谷之中,很難對它們采取防護措施;有些碑刻被遺棄閑置于農家院落、荒郊草榛之中,也未能得到應有的重視或恰當的保護。由于甘南的歷史悠久,地形十分復雜,還有相當數量的碑刻尚未被人們所知曉,至今仍藏身于深山老林中間。今后當你有機會到甘南藏區去旅游,一定要處處留心,仔細觀察,說不定你在陶醉于那雪嶺草地的瑰麗風光之時,就會邂逅這些寶貴的石刻,有意外的收獲和驚人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