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會計師自我救治

2002年11月18日至21日，第16屆世界會計師大會在香港舉行。與前15屆大會相比，本屆大會受到世界前所未有的關注。在安然、安達信和世界通信昔日三大巨頭轟然倒地之后，原本作為資本市場幕后支柱之一的會計師行業已經處于廣大公眾的密切注意之下。在國際資本市場發生如此劇烈動蕩、投資者信心亟需恢復的背景下，本屆世界會計師大會的意義絕不僅僅限于行業內部五年一屆的又一次會議。

“本屆大會將是會計師行業發展的一個分水嶺?！睎|道主香港會計師公會的注冊主任兼秘書長李啟發這樣評價。這決不僅因為這是會計師行業21世紀的第一屆會議，也不僅因為這是首次在中國舉辦而朱基總理作了重要發言，也不僅因為本屆大會盛況空前——約有72個國家和地區的代表與會，人數接近4000——而是因為世界上云集此處的各方代表達成了一些重要共識，從而有可能極大地影響會計師行業乃至世界資本市場的發展方向。

大約七年之前，香港便在國際會計師聯合會（the 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Accountants）手中爭取到本屆大會的主辦權，并在兩年多以前將大會的主題確定為“知識經濟與會計師”。這個主題準確地預見了經濟的發展方向，不過，在當前的背景下，“知識經濟與會計師”的這個主題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被最近12個月中發生的重要問題取代。事實上，大會是世界會計師行業為了恢復公眾信心而采取的一次集體行動。

英國特許會計師公會（即ACCA，Association of Chartered Certified Accountants）以金牌贊助者的身份出席本屆大會，執行董事羅杰·亞當斯（Roger Adams）作為代表之一，全程參與大會多個重要議題。他認為，本屆大會正確地認識到了目前行業面臨的主要問題：人們對財務報告本身乃至報告的準備和審計過程普遍信心不足。因此，大會以幾個專題的形式討論了解決問題的行動建議，主要包括審計師的獨立性；監管程序和結構；國際會計標準的趨同；加強公司內部治理結構的需要。

亞當斯指出，為提高會計行業的整體服務質量，加強審計師的獨立性已經成為大會的一個共識。安然和世通事件之后，公眾對審計師獨立性的質疑聲音越來越高，巨大的壓力最終甚至導致了世界“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不得不將其審計業務和咨詢業務進行分拆。這種壓力還在持續，至今外部審計的執業范圍仍然不能排除被進一步限制的可能性。

較之這些不利的分拆和業務限制，會計師行業無疑更希望通過自己的行動來加強其獨立性，并使公眾確信這一點。本屆大會上，審計師意識到必須重新審視公司管理層對會計政策的選擇以及這些選擇的合理性，特別是在收入確認方面。審計師將更加注意執業過程中一些方面可能出現的審計風險。更重要的一點是，會計師事務所必須改進自身的質量控制程序，從內部進行風險控制，防止少數人的道德風險對整個事務所甚至整個行業的破壞。大會還提出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觀點，認為為了使公眾確信會計師行業的獨立性和質量，應該提高其執業的透明度。

同時，大會努力希望使公眾明白，公司財務報告的失真，不完全是會計師行業本身造成的，其執業環境也應當負有一定的責任。眾多與會代表在強調行業內部必須堅持職業道德的同時，呼吁會計師警覺其所處的執業環境所造成的壓力。畢馬威的一位合伙人指出，假貨的橫行，往往主要不是由賣方造成的，而是因為有人需要假貨，所以才能出現大規模的假貨供應商。比如說，由于公司必須頻繁地提供季度財務報告，同時，有的公司需要在每一次報告中都迎合股票分析師對其收入的預測，那么，有的公司董事會或者管理層就會“創造性”地操縱其收入和賬目。而如果公司董事會和管理層存心欺騙或者隱瞞財務狀況的話，在實際操作中外部審計是很難發現其問題所在的。

當然，改善執業環境并不僅僅是會計師行業自己的職責?！靶枰O計健全的方法來抵抗這種壓力?！眮啴斔拐f。增強公司審計委員會的作用，是朝這個方向努力的重要一步；美國在夏天頒布的薩班尼斯－奧克斯利（Sarbanes Oxley）法案，實際上要求公司CEO和CFO以個人名義擔保自己對財務報告可信度的認同；有效的公司治理結構對于提高會計執業質量至關重要，因此，在要求會計師嚴守職業道德的同時，會計行業需要致力于推動改善公司治理結構，這一點現在也已經成為整個行業的共識。

大會達成的另一個重要共識是，國際會計的標準應當統一?，F在世界上除了國際會計標準國際會計標準（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s，IAS）和美國的GAAP（General Accepted Accounting Principles）之外，歐洲許多不同的國家均有自己的標準，甚至澳大利亞、香港的標準也自成體系。這給國際間的財務審計帶來很大的困難，有時甚至嚴重影響會計執業質量。目前在全球范圍內，提高公司財務報告標準的動力前所未有地強勁，國際會計行業正在努力試圖達成各種標準的統一。畢馬威一位與會成員透露，歐洲和澳大利亞已經決定，在2005年要實行IAS標準。

事實上，早在安然事件之后不久，IASB（International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國際會計標準委員會）和ACCA已經在不同的場合指出統一標準的必要性。不過，至少在近期，IAS和GAAP兩個大的體系仍然難以完全統一。但是，美國監管當局現在更加熱心和IASB合作，而且美國財務會計標準委員會（the Financial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有兩個成員已經進入IASB，這兩種標準之間可以互相取長補短。大會期望，一個全球性的標準最終得以形成，以最大限度地滿足世界財務市場和投資者的利益。

整個會計師行業在重建形象方面不可謂不努力。國際會計師行業近年來一直在進行調整，包括建立企業論壇以及跨國審計委員會。為了提高行業的服務質量，國際會計師聯合會最近發布了一整套義務規定，向其成員提出行為的標準。在2002年10月，國際會計師聯合會更是任命了一個“重建財務報告的公眾信心”特別小組（Task Force on Rebuilding Public Confidence in Financial Reporting）。根據日程，這個小組將在2003年中期提交其報告，說明在重建公眾在財務報告的信心方面還需要采取什么樣的行動。因此，本屆大會可以說是世界會計師行業近來、尤其是近一年來自我改善行動的一次高潮和集中體現。

會計師行業內部一直堅持認為，行業的基本結構仍然是良好的，他們只是、也應當是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以調整和重新建設。ACCA強調說，對于會計行業的行動，用改革一詞顯得過于嚴重。在行業監管框架的問題上，ACCA并不同意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值得注意的是， ACCA發言人在大會中指出，現在會計行業已經不能由行業內部的機構自我監管，監管職能不可避免地要從職業會計師團體手中轉移給另外的獨立監管團體，獨立監管團體的目標只能是保護公眾利益，這是最恰當的改進方式，“不相信政府部門應當直接監管該行業。”

綜合整個會議的所有議題之后，李啟發向《財經》發表他對大會的總結性看法。會計行業應如何適應外部環境的變化，以提高服務質量，作為以一條主線貫串了整個大會。驅動力無疑是安然之后行業所面臨的問題，以及全球化和IT發展所帶來的機遇和挑戰。怎樣提高服務質量？責任、正直、客觀、獨立的執業道德和技術能力是該行業最重要的兩個支柱。

因此，討論安然事件之后的問題并沒有完全掩蓋大會的原定主題。“知識經濟與會計師”這個主題不但在當時具有前瞻性，現在仍然非常重要——電子商務的發展、財務報告語言（比如說XBRL，Extensible Business Report Language），建立在網絡基礎上的財務報告以及實時的報告現在和以后都一直會非常重要。會計行業在技術能力上必須與時俱進，緊跟經濟發展的步調。

大會許多發言與這個問題有關。一個重要的共識是，國際會計師聯合會和各國會計團體有責任保證不能發展出一個雙重的行業結構，避免只有大的跨國會計師事務所有條件和能力處理新的技術和建議新的技術發展，而中小事務所在知識技能和資源上則處于落后——至少要將這個差距控制在一個可接受的水平。行業應當不斷發展和改變其終生學習項目的教育大綱和內容，以反映和適應外部技術的發展。ACCA對此前景表示樂觀，“不是所有的客戶都是DOTCOM或者高科技公司?！眮啴斔拐f。